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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奶奶,奶奶!慢些!”

又是一日晨昏定省。

纪蘅晚上熬夜看账,早上起得迟了,偏偏又是给老太太请安的日子!

她顾不得许多,拉着金桂在南边的小道上,提着裙子一路小跑。

因着上次的事,老太太对她很不满意。

这府里,上面人的态度,就是下人的态度。

纪蘅虽不像以前那般在意,但终究要在这府里生活,众目睽睽之下迟到,给老太太没脸,这不是自己找死吗?!

“快快快!再过个拐角就到了!”

“啊!”

迎面撞上一坚实胸膛。

荡起的裙摆下,月白色的暗花绸鞋,足量纤纤,一步一步,一步一步,颤抖着,往后退。

傅砚冰往前一步一步地逼近,不紧不慢:

“你若是想全府都知道,便叫得再大声些”

纪蘅捂住嘴,一双大眼珠紧张得左看右看,生怕被人发现。

傅砚冰挑眉,没提醒她,他早就派人清过场了。

“二爷,妾身还要给老太太请安”

妇人怯怯道。

“老太太头风发作,免了各房的请安”

傅砚冰站在三步之外,他今日未穿官服,换了件深青云纹的直身,腰间束了一条玉色织锦带,悬着一块羊脂白玉。

面色虽冷,但气质柔和许多,更像文正公府的公子,而非冷肃的锦衣卫指挥使。

他瞧见她眼底的惊艳之色,便知这衣服穿对了。

这妇人就是喜欢傅砚云那样会念酸诗哄人的白面公子。

没品位。

衣服虽穿对了,他心里却不舒服起来,特别是看到妇人往后两步的动作。

“那…妾身给二爷请安,妾身弟弟的事,还未谢过二爷”

纪蘅屈膝福了福,面前的男人也只微微颔首。

瞧着…似乎不大高兴?

纪蘅向金桂使了个眼色。

金桂忙从袖中掏出一匣子。

纪蘅思来想去,平常人送礼越华而不实越好,可这二爷不一样,动不动就说真话戳人心窝子,见过的好东西又多,倒不如送点能落到实处的。

她能见二爷的唯一机会,就是在老太太这儿,因而让金桂带上这匣子,万一撞上,正好给了,彻底还了人情。

“二爷,这是我们奶奶的一点心意”

紫檀木匣子抽开,两张地契,京畿的闹市铺子,应当是她的陪嫁。

傅砚冰扫了一眼,便收回目光,干脆地说了两个字:

“不要”

单这两个字,纪蘅满肚子人情世故的话顿时憋了回去。

想了想,纪蘅向他挪了一小步,微曲下身子,鬓边的半缕头发落下来,声音放得又柔又软,跟院子里黄鹂鸟似的:

“妾身自知此礼微薄,又满是铜臭气,但却也实在不知爷喜欢什么。

爷为了妾身弟弟的事奔走帮忙,实在辛苦,妾身委实过意不去,才挑了这两家京畿的旺铺相赠”

“爷若不嫌弃,还请爷收下”

妇人今日戴了耳环,白玉葫芦耳坠子,色泽洁白、玉质温润,随着她俯下身的动作,在脸颊边轻轻晃荡。

因凑得近,傅砚冰在白玉葫芦后,看到了一点镶金。

往日什么都不戴,今日竟戴上金镶玉。

傅砚冰挑眉:

“嫌弃,不收”

“···”

纪蘅一时无语,挤出笑脸:

“是妾身思虑不周,妾身回去再细细挑个好的,不知二爷可有喜欢的物件儿?”

“纪蘅”

傅砚冰忽然叫她名字,纪蘅心中一跳。

“钱、物件,都不是我想要的”

即使换了身温润青衫,傅砚冰眼神一冷,那刻在骨子里的森森寒意依然渗出来。

独属于上位者的凌冽。

纪蘅不敢看他的眼睛,垂下头,默默不语。

“你知道我想要的是什么”

妇人身上的女子馨香充盈鼻间,暗香浮动,勾起心底最深处的贪念。

傅砚冰凝着她白馥馥的脸颊,有一瞬的晃神。

纪蘅心中大乱。

上次只是隐有预感,这回傅砚冰直接把话挑明,她避无可避。

这样想着,纪蘅心中又生出点恨。

傅二爷早不挑晚不挑,偏偏在她弟弟落难时说这些话。

她可没瞧见什么真心,这傅二爷分明是想仗势欺人!

借着她不得不求他的好时机,空手套白狼,占了她的身子!

这事若捅破了,于他不过是一段风流韵事。

她可是会被三夫人、老太太逼着了断的!

偏偏又不能撕破了脸。

装傻也装不过去。

纪蘅抬起衣袖,拭了拭眼角的泪,语带哽咽:

“爷的心思,妾身如何不明白···可妾身毕竟是未亡人,身子脏了,又是蒲柳之姿,哪里···哪里能配得上爷”

“况且,妾身实在害怕”

假意里掺了几分真心,委屈与恐惧一并涌上心头。

妇人白生生的脸,哭得眼眶也红,鼻尖也红,像个白里透红的瓷娃娃,格外惹人怜惜。

她若是蒲柳之姿,整个京畿怕也没几个人能看了。

冷峻如傅砚冰,也放轻声音:

“怕什么?”

“妾身怕···怕爷只是玩弄”

泪眼盈盈,含羞带怯,如春日伸进窗里的一枝带雨海棠。

傅砚冰沉吟片刻,道:

“我自会给你名分”

纪蘅在心里翻了个大白眼,他还好意思说名分?他难道能给她正妻之位?

老太太、文正公、长公主,甚至圣上,哪个能同意?

她脑子被驴踢了才会去他房里当侍妾!

“爷肯为妾身用心,自然很好,但此事需从长计议,不能急于一时”

末了,还给傅砚冰画了个饼:

“妾身与爷,来日方长”

妇人怯生生地望了他一眼。

傅砚冰听着,倒也觉得有理。

这妇人胆小,又锱铢必较,没看见好处与利益前,自是不愿意跟他。

“你弟弟的事,已经有了眉目”

此话一出,妇人的眼睛立刻亮起来,较之方才,多了不少真心。

泪不流了,拿衣袖随意擦干眼角,声音也明媚起来:

“妾身就知道,爷在外面哪个人不敬着,什么事打探不到,爷愿意帮妾身,真是妾身与纪家八辈子修来的福气!”

奉承话一套一套的,她平日对佛祖念的是经吗?

虽知这妇人曲意逢迎,但傅砚冰唇角不明显地弯了一下。

“此次会试舞弊是底下人为了讨好首辅,使首辅儿子夺魁想出来的昏招”

见妇人一脸茫然,外头官场的事,她确没接触过。

傅砚冰想了想,换了个她能听懂的说法:

“会试中,两人舞弊,四人串通换座,与其他举子无关”

“你弟弟再过几日,便可放出来”

“真的?!”

纪蘅大喜过望,这可真是实实在在的好消息,爹娘也尽可安心。

而她与傅砚冰···再哄几日,她必与他划清界限!

“多谢爷帮忙打听!等那小子出来,爷若肯赏脸,不如到纪家吃顿席面?”

场面话总归是要说的。

不过,傅砚冰也未回应。

他的视线落在她的脸上,目光深邃幽深。

太过直白的眼神。

男人对女人的眼神。

纪蘅躲不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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