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问涛是个雷厉风行的人。
自从在朝堂上“领旨”之后,他便一头扎进了京郊的大营,日夜操练兵马,整顿军备。
丞相裴潜也确实信守承诺,在户部尚书杜景之半推半就的配合下,第一批粮草军饷很快便拨付了下来。
虽然数量离霍问涛的预期还有差距,但至少解了燃眉之急。
大军开拔在即,各种繁杂的军务压得霍问涛焦头烂额。
这天深夜,他还在帅帐中对着地图推演军情,北境的最新军报又送到了案前。
军报的内容,让他的心情愈发沉重。
北戎左贤王的主力,并没有像以往那样,在劫掠一番后便迅速退回草原。
这一次,他们竟然在雁门关外,安营扎寨了。
不仅如此,他们还派出了无数小股的骑兵,如同狼群一般,四处骚扰、劫掠,不断蚕食着雁门关周边的村镇。
他们不攻城,也不决战,就是用这种无赖的法子,一点点地消耗着大夏边军的兵力和士气。
“好一个阴险的左贤王!”霍问涛一拳砸在桌上,震得烛火都跳动了一下。
这种战法,最是恶心。
你若派大军出城围剿,他们便立刻仗着骑兵的机动性远遁而去。
你若置之不理,他们便得寸进尺,让边境的百姓永无宁日。
这是一个两难的死局。
霍问涛盯着地图,枯坐了半夜,也想不出一个万全的破解之法。
按照传统的兵法,应对此局,唯有“稳守反击”四字,即固守关隘,等待敌军师老兵疲,再寻机决战。
可这样一来,不知又要有多少村镇遭殃,多少百姓流离失所。
而且,这也不符合他心中对陛下“能动手就别吵吵”那句话的理解。
陛下想要的,绝不是这种被动的防守!
烦躁之下,霍问涛决定,将这个难题,上报给那位深不可测的陛下。
他想看看,面对此等困局,陛下又会有何等惊世骇俗的指点。
他连夜写好奏折,详细阐述了北境的军情和自己的困惑,然后命亲兵快马加鞭,送入宫中。
……
赵明澈最近睡得不太好。
倒不是失眠,而是总觉得睡不够。
当皇帝这份工作,看着风光,实则比996还累。
每天天不亮就得起床上朝,下朝了还有一堆乱七八糟的事情。
他现在最怀念的,就是前世周末那种可以一觉睡到自然醒的日子。
这天早上,他难得睡了个好觉,正做着财务自由、躺在沙滩上晒太阳的美梦,就被曹少监轻柔地唤醒了。
“陛下,霍大将军的六百里加急奏折。”
赵明澈睁开惺忪的睡眼,脑子里还回荡着海浪的声音,整个人都处于一种不想思考的“待机”状态。
“嗯……”他含糊地应了一声,接过曹少监递来的奏折。
奏折上的字很小,密密麻麻的,看得他眼花。
他努力聚焦,只看到什么“北戎”、“骚扰”、“分兵”之类的字眼。
具体是什么战术困境,他完全没看懂,主要是因为他根本就不想动脑子去理解。
好麻烦啊。
打仗这种事情,不应该是将军们自己决定的吗?为什么还要来问我这个门外汉?
赵明澈的咸鱼心态,让他本能地想把这个皮球再踢回去。
他需要用最简洁、最不费脑子的方式,来结束这次对话。
他想了想,霍问涛在奏折里描述的问题,总结起来就是敌人太分散,打不着,很麻烦。
那解决办法是什么?
赵明澈用他那朴素的、属于现代人的思维想了想,最简单的办法,不就是找到他们的主力,把他们打垮、打穿就行了嘛。
于是,他抓起御案上的朱笔,懒洋洋地靠在床头,提笔在那份写满了军国大事的奏折上,写下了一个他认为最能概括自己想法的字。
一个简单明了,又充满力量感的字。
“破!”
写完,他把奏折递还给曹少监,打了个哈欠。
“发回去吧。”
说完,他便翻了个身,打算继续去梦里追寻他的沙滩和阳光了。
……
霍问涛几乎是一夜未眠,在帅帐中焦急地等待着宫里的回复。
当亲兵将那份朱批的奏折恭恭敬敬地送到他手上时,他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他缓缓地,甚至带着一丝虔诚地,展开了奏折。
然后,他就看到了那个字。
那个占据了整个奏折空白处,笔力遒劲,锋芒毕露,仿佛一柄出鞘利剑的——“破”字。
霍问涛当场就愣住了。
帅帐之内,一片死寂。
他身边的几位副将,也都伸长了脖子,看到了那个字,个个面面相觑,大气都不敢出。
破?
这……是什么意思?
只是一个字,没有解释,没有说明。
若是寻常君主,这便是敷衍。
可这是那位深不可测的陛下!
霍问涛立刻就否定了敷衍的可能。
陛下此举,必有深意!
这不是在敷衍自己。
这是……在指点自己!
霍问涛手捧着奏折,死死地盯着那个字,大脑以前所未有的速度飞快运转。
破……
何为破?
击穿、摧毁、一往无前!
自己的奏折里,写的全是防守的困境,是如何被动地应对敌人的骚扰。
而陛下,却给了自己一个截然相反的答案!
一个“守”字都未提,只有一个“破”!
一个念头,如同划破黑夜的闪电,瞬间劈进了他的脑海!
他明白了!
他彻底明白了!
陛下的意思,是让自己完全跳出传统的防御思维!
不要再被北戎牵着鼻子走!不要再计较于一城一地的防守与得失!
北戎军不是化整为零,四处骚扰吗?那只是他们的“爪牙”!
陛下这个“破”字,就是要让自己无视这些爪牙,集中全部精锐,如同一柄无坚不摧的长矛,直插敌人的心脏!去击破他们的指挥中枢——左贤王的大营!
蛇无头不行,狼无头不走!
一旦击破了他们的核心,那些在外骚扰的“爪牙”,便会不攻自乱!
这是一种何等大胆,何等霸道的战术构想!
完全抛弃了兵法中“御敌于国门之外”的常规思路,而是以攻对攻,以点破面!
这才是“能动手就别吵吵”的真正精髓啊!
霍问涛只觉得浑身的血液都在燃烧,一种醍醐灌顶的通透感,让他激动得浑身战栗。
困扰了他数日的难题,在陛下一个“破”字面前,竟是如此的不堪一击。
“陛下……真乃天纵神才,古之兵仙,亦不过如此啊!”他发出了由衷的感叹。
旁边的一位副将,看着自家将军那如痴如醉的表情,忍不住小声问道:“大将军,那……陛下的意思,咱们是……”
霍问涛猛地抬起头,眼中爆发出骇人的精光。
他将那份朱批奏折小心翼翼地折好,如同圣物一般揣入怀中。
“传我将令!”
他的声音,充满了前所未有的自信与杀气。
“全军集结!挑选三千精锐轻骑,随我绕道奇袭!目标——北戎左贤王部,狼居胥山大营!”
“陛下要我们‘破’敌,那我们,便去为陛下……击穿他们的心脏,打断他们的脊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