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日子,叶娇像一株石缝中的韧草,在严寒与压迫中艰难地汲取着生存的养分。
她依旧每日天不亮就被刘氏的骂声催起,挑水、洗衣、打猪草、伺候那一家人吃喝拉撒。身上的旧伤未愈,新伤又添,单薄的衣衫抵御不住凛冽的寒风,手脚长满了冻疮,又红又肿,痒痛钻心。食物永远是清澈的米汤和硬得硌牙的粗粮窝头,偶尔能找到的几颗野果或辨识出的可食野菜,便是她难得的加餐。
但叶娇的眼神,却一日比一日沉静,一日比一日锐利。
她不再像原主那样默默垂泪,也不再像初来时那般将所有恨意流露在外。她学会了低头,学会了用怯懦麻木的外表,掩盖内里汹涌的波涛。她将每一次劳作都当作对这具孱弱身体的锤炼,将每一次羞辱都默默记下,如同前世在谈判桌前记下对手的每一个破绽。
她利用一切机会观察这个家,这个村子,这个世界。
叶大海,她的亲生父亲,是个被生活磨平了所有棱角的男人。他对刘氏的跋扈和叶美美的刁难视而不见,偶尔看向叶娇时,眼神里会闪过一丝极快的、连他自己可能都未察觉的愧疚,但很快就会被“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麻木所取代。他每日早出晚归,在地里刨食,沉默寡言,是这个家里最没有存在感,却也纵容了所有不公的男人。
刘氏,刻薄而精明,将家里有限的资源牢牢掌控在手中,全部倾斜给自己的亲生儿女。她对叶娇的厌恶毫不掩饰,动辄打骂,似乎折磨这个前妻留下的孩子能给她带来某种扭曲的快感。
十岁的叶美美,完美继承了其母的品性,且因为年纪稍长,心思更为恶毒。她以欺压叶娇为乐,抢她的吃食,弄脏她刚洗好的衣服,向刘氏搬弄是非,是叶娇日常生活中最直接的威胁。
五岁的叶壮,被宠得霸道又无知,是刘氏的心头肉,也是叶美美最好的“武器”——往往叶壮一哭闹,无论缘由,刘氏的怒火最终都会烧到叶娇身上。
这个家,对叶娇而言,是一座冰冷的牢笼,每一口呼吸都带着压抑和危险。
转机发生在一个雪后初霁的午后。叶娇被指派去村后山林深处捡拾干柴。积雪没膝,她深一脚浅一脚地艰难前行,小脸冻得发青。就在她费力地掰扯一根枯枝时,眼角余光瞥见了一抹熟悉的白色。
是那只她曾救过的小白狐。
它蹲在不远处一块覆雪的石头上,琉璃般的眼睛静静地望着她,额间那撮浅金色的毛发在雪光映衬下格外显眼。它后腿的伤似乎好利索了,姿态优雅从容。
叶娇心中微动,尝试着轻声呼唤:“小家伙,是你吗?”
小白狐没有靠近,也没有逃离,只是歪了歪头。忽然,它转身轻盈地跳下石头,朝密林深处跑去,跑几步又回头看看叶娇。
叶娇福至心灵,犹豫了一下,拖着几乎冻僵的双腿,跟了上去。
小白狐走走停停,始终与她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约莫一炷香后,它在一处背风的岩石裂缝前停下。裂缝处,竟然生长着几株翠绿欲滴、形态奇特的草药,叶片肥厚,隐隐散发着极淡的清香,与周围枯黄的白雪形成鲜明对比。其中一株顶端,还结着一颗龙眼大小、红艳欲滴的果子。
叶娇的心脏猛地一跳。她不认识这些草药,但直觉告诉她,这绝非凡品!或许是这个世界独有的灵植?那红果更是诱人,散发着微弱的能量波动。
小白狐用鼻子轻轻碰了碰那株结着红果的草药,又看向叶娇,眼神中似乎带着鼓励。
叶娇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激动。她小心翼翼地采下那几株草药,尤其是那颗红果,用怀里早就准备好的一块相对干净的破布仔细包好,贴身藏起。然后,她对着小白狐消失的方向,轻声说了句:“谢谢。”
这一次的收获,让她看到了希望。这个世界,并非只有绝望。
回到家,她不敢将草药示人,只悄悄藏在了柴房一个隐秘的墙缝里。夜里,她借着月光,仔细端详那颗红果。果香沁人心脾,只是闻着,似乎身上的寒意和疲惫都减轻了几分。她犹豫再三,最终抵不过那强烈的诱惑,小心地咬了一小口。
果肉入口即化,一股温和的暖流瞬间涌入四肢百骸,驱散了彻骨的寒冷,连日的疲惫和身上的伤痛似乎都缓解了不少。更奇妙的是,她感到自己的头脑前所未有的清明,连五感都敏锐了一丝。
仙缘!这一定是与修仙者有关的灵物!
叶娇强压下狂喜,将剩下的果肉和草药重新藏好,决定慢慢服用。这是她最大的秘密,也是她改变命运的第一步资本。
有了这灵果的滋养,叶娇的气色虽然依旧蜡黄,但眼神深处多了一抹不易察觉的生机。她干活似乎更有力了,面对刘氏和叶美美的刁难,也更能隐忍。
然而,她的这点细微变化,没能逃过一双始终充满恶意的眼睛。
叶美美发现,这个一向逆来顺受的“丧门星”,最近似乎有些不一样了。具体哪里不一样,她说不上来,但那种感觉让她很不舒服。尤其是偶尔对上叶娇那双过于平静的眼睛时,十岁的叶美美竟会莫名感到一丝寒意。
这种失控感,加剧了叶美美的恶念。
这天,叶大海去了邻村帮工,要隔天才能回来。刘氏带着叶壮去隔壁村子走亲戚,家里只剩下了叶美美和叶娇。
叶美美觉得,机会来了。
下午,叶美美一反常态地没有指使叶娇干活,反而凑到她面前,脸上堆起一个假笑:“丫丫,想不想去城里看看?”
叶娇正在灶房门口劈柴,闻言动作一顿,抬起眼,平静地看着叶美美。
叶美美被看得有些心虚,但马上又扬起下巴:“娘说了,明天带我和壮壮去青牛城赶集!城里可热闹了,有漂亮的头花,甜甜的糖人,还有会动的小泥人呢!”她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充满诱惑,“你要是想去,我……我可以跟娘求求情,带你一起去!”
叶娇心中冷笑。刘氏会带她去城里?除非日头打西边出来。这分明是叶美美设下的圈套。青牛城,是离叶家村最近的一座凡人城池,据说颇为繁华,偶尔还有仙师路过。去城里,确实能开阔眼界,甚至……有没有可能接触到关于修仙的线索?
风险与机遇并存。
叶娇迅速权衡。叶美美的恶意显而易见,此去必然凶多吉少。但她叶娇,早已不是那个任人宰割的七岁孩童。灵魂里属于商业女强人的胆识和谋略在蠢蠢欲动。与其在这个家里温水煮青蛙般耗死,不如搏一把!若能趁机摆脱这个家,甚至找到接触仙缘的途径……
她垂下眼睑,掩去眸中的精光,脸上挤出几分属于孩童的渴望和怯懦:“真……真的吗?美美姐?我……我真的能去吗?”
叶美美见她上钩,心中得意,脸上笑容更“真诚”了:“当然!不过你得听话,明天早早起来,别误了时辰!”
“嗯!”叶娇用力点头,一副欣喜又忐忑的模样。
夜里,叶娇躺在冰冷的柴草上,毫无睡意。她将那颗红果又服用了一小点,感受着体内流转的微弱暖流,大脑飞速运转。叶美美会用什么手段?把她丢在城里?卖给人口贩子?还是更恶毒的……
她将仅有的几株草药和剩下的红果用破布包好,牢牢绑在小腿上。又将这几个月偷偷攒下的、帮村里货郎跑腿换来、藏在墙缝里的十几枚铜板,小心地塞进内衫的暗袋。
做好一切准备,她闭上眼睛。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前世的她,能从无到有创下偌大基业,今世的她,也绝不会栽在一个十岁女娃的毒计里!
第二天,天色未明,刘氏果然带着打扮一新的叶美美和叶壮,坐上了邻居前往青牛城卖柴的牛车。叶娇穿着她那身最厚实(依旧单薄)的破旧棉袄,默默地跟在车后步行。
叶美美坐在车上,回头看着深一脚浅一脚跟在车后、小脸冻得通红的叶娇,嘴角勾起一抹恶毒的笑意。
青牛城,将是这个“丧门星”的葬身之地!
而叶娇,一边艰难地跟着牛车的速度,一边默默记忆着来时的路线,观察着周围的环境。她的心跳平稳,眼神锐利如即将捕猎的幼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