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清晨的阳光驱散阴云时,他们已恢复主仆该有的距离。但姜璃注意到,萧珩为她布菜时,手指不再刻意避免触碰;而她在接过茶杯时,也会故意多停留一瞬。
老者送来密信时,意味深长地看了两人一眼:“沈将军即刻就到。还有…北方起义军首领魏九昭求见公主。”
“魏九昭?”姜璃皱眉,“他为何…”
萧珩的脸色突然变得很难看:“先帝当年处死的魏尚书,正是他父亲。”
姜璃心头一紧。她看向萧珩,后者微不可察地点了点头。那一刻她明白,更复杂的局面即将展开。
但奇怪的是,她并不害怕。
因为有个人会一直站在她身后,无论风雨。
在青州城南三十里处,有一座规模宏大的沈家军大营,营帐连绵数里,气势磅礴。
一名身穿着厚重盔甲的中年男人步履稳健地走进了营帐。他的步伐坚定而有力,每一步都仿佛带着千钧之力。
当他走到营帐中央时,停住了脚步,目光落在了坐在主位上的姜璃身上。她的脸上带着淡淡的微笑,眼神却如寒星般清冷。
中年男人见状,连忙躬身行礼,动作标准而恭敬,“微臣沈牧见过长公主。”他的声音低沉而有力,透露出一种军人特有的威严。
姜璃缓缓地从台阶上走下来,身姿轻盈,宛如仙子下凡一般。她的步伐优雅而稳健,每一步都散发出一种高贵的气质。
走到沈牧面前时,姜璃停下脚步,伸出纤纤玉手,轻柔地扶起了他。她的声音如同天籁一般,清脆悦耳,“沈将军快快请起。”
沈牧缓缓地站起身来,他的目光如炬,紧紧地落在姜璃身上。
眼前的姜璃,身姿娇柔,面容清丽,宛如一朵盛开的鲜花,让人不禁心生怜爱。然而,这样一个金贵之躯,柔弱的公主殿下,真的能够适应军营里艰苦的生活吗?
沈牧心中暗自思忖着,他对大晟的情况已了解。
如今,晟国已然灭亡,姜璃肩负着复国的重任,这无疑是一项艰巨的任务。而他作为臣子,有责任也有义务协助公主完成这一使命。
“微臣必当全力以赴,协助公主。还请公主放心,微臣定当不辱使命。”沈牧的声音低沉而坚定,透露出他的决心和信心。
姜璃微微颔首,感激地说道:“姜璃多谢沈将军。”
接下来的日子里,他不仅要教导姜璃军事上的能力,更要帮助她克服重重困难,实现复国的使命。
…
三个月来,她跟着沈牧学习兵法,白皙的指尖已磨出薄茧。帐外传来士兵操练的呼喝声,与记忆中宫廷乐师的丝竹声恍如隔世。
“报——北方义军首领魏九昭已到辕门!”
沈牧捋了捋花白胡须:“公主准备好了吗?”
姜璃深吸一口气,将一缕散发别到耳后。这个动作让站在阴影中的萧珩眼神一暗——那里本该戴着璀璨的东珠耳珰,如今却空空如也。
“请将军传令,按甲等规格接待。”现在的姜璃,声音沉稳得不似十九岁少女。
当魏九昭掀帐而入时,姜璃还是心头一震。
他以为这个男人与想象中草莽英雄的形象相去甚远。一袭月白长衫,手持象牙折扇,倒像个风流名士。唯有那双鹰隼般的眼睛透出杀伐之气。
“魏某参见公主。”他行礼的姿势优雅标准,却在目光相接时刻意停留太久。
萧珩的剑鞘与铠甲碰撞出警告的声响。
魏九昭恍若未闻,从袖中取出一个锦盒:“听闻以前公主善弈,特寻来一副云子。”他掀开盒盖,黑玉棋子泛着幽光,“产自北狄雪山,冬温夏凉。”
姜璃刚要道谢,萧珩突然上前半步:“末将代公主验看。”
魏九昭挑眉:“这位是…”
“侍卫统领萧珩。”姜璃注意到魏九昭听到姓氏时眼中闪过的异色。
萧珩检查棋子的动作干净利落,却在看到盒底暗纹时僵住——那是个几乎磨平的凤凰印记,前朝皇室专用。
姜璃也看到了,心跳陡然加速。这个人在试探什么?
“听闻萧统领剑法超群。”魏九昭突然凑近萧珩耳语,声音却刚好让姜璃听见,“不知比起令尊靖北侯如何?”
帐内空气瞬间凝固。萧珩的手按上剑柄,骨节发白。姜璃看见他颈侧暴起的青筋,立即轻咳一声:“魏将军远道而来,先议正事。”
这个魏九昭竟然认识靖北侯?
军事会议持续到深夜。魏九昭提出的北伐路线与沈牧截然不同,两人争执不下时,姜璃突然将茶盏重重搁在案上。
“两位说的都有道理。”她指向沙盘,“但叛军主力屯驻邺京,何不兵分三路?沈将军走东线截粮道,魏将军走西线牵制边军,我自领中路军虚张声势。待敌军分兵应对,再合围击之。”
沈牧看着姜璃,眼中带着些许震惊,更多的是欣赏。
没想到,面前身姿娇柔,身份尊贵的公主的外表下,心思却如此的聪敏,反应得快,这些天,自己也在给她学习军事上的处理方法,现在她就能已经掌握了。
大晟,还是有希望的。
她的办法虽然很妙,但是也危险。
帐中鸦雀无声。魏九昭的折扇停在半空,第一次露出惊讶神色,沈牧若有所思地捋着胡须。萧珩站在姜璃身后,目光灼灼如炬。
“公主此计是妙计!”沈牧突然拍案,“但是中路危险,公主…”
“最危险处才最安全。”姜璃微笑,“谁会想到流亡公主敢出现在正面战场?萧统领代替我。”
魏九昭合扇击掌:“公主胆识过人。不过…”他意味深长地看向萧珩,“中路需精兵强将,不知萧统领可护得周全?”
萧珩的声音冷得像冰:“不劳费心。”
会议散去时已是三更。姜璃回到寝帐,发现案上多了碗还冒着热气的杏仁茶——是萧珩特意让厨子做的,她小时候最爱的宵夜。
帐帘轻响,萧珩端着烛台进来:“公主该歇息了。”烛光下,他眉骨的伤疤泛着淡红。
姜璃捧起茶碗暖手:“今天谢谢你。”
“是臣分内之事。”
“不是指这个。”姜璃抬头,“谢谢你忍住了没拔剑。”
萧珩嘴角微微上扬,那个几乎算不得笑容的表情却让姜璃心头一暖。他取下挂在帐中的貂裘为她披上,姜璃趁机按住他的手背:“难不成这个魏九昭知道你的身世?”
“也许。”萧珩任由她握着,“他在试探。”
“我不明白他的立场。”姜璃皱眉,“此人心思难测,很可能是对方叛将的奸细,得留个心眼。”
萧珩突然单膝跪地,与她平视:“臣查到他与北狄有书信往来。此人来意叵测,公主务必小心。”
他的呼吸带着淡淡的沉香味,是长期在佛前为皇室祈福沾染的气息。
姜璃突然想起小时候每次生病,总有个模糊的身影守在殿外——原来从那时起,他就一直在。
“起来。”姜璃拽他衣袖,“以后没外人时,别跪。”
萧珩怔了怔,耳尖微红。正要说什么,突然神色一凛,闪身挡在姜璃面前::“谁?”
帐外传来轻笑:“魏某特来送安神香,看来是打扰了?”
萧珩掀帘而出,片刻后带着个精致香囊回来:“检查过了,没问题。但…”他迟疑道,“绣着比目鱼。”
姜璃耳根发热。比目鱼象征忠贞不渝,这礼物太过暧昧了。她正要说话,突然发现萧珩指节有新鲜擦伤。
“怎么回事?”
“…今天与魏九昭过了几招。”萧珩别过脸,“他武功路数很怪,似中原又似北狄。”
姜璃取来金疮药,不容拒绝地拉过他上药。萧珩的手比她大许多,掌心布满茧子,却在她指尖触碰时轻颤如蝉翼。
“明日就是军事演习,我定让他们看看,我女子的身份,即使我是公主,也是不容被人看轻的,你陪我参加。”姜璃系好纱布,故意不松开他的手,“现在,回去休息。”
萧珩行礼退下时,同手同脚的模样完全看不出是剑术大家。
姜璃咬着唇笑了,却在看到案上香囊时笑容消失。她将香囊扔进箱笼最底层,那里静静躺着一把断簪——朝阳殿大火那夜,萧珩从废墟中为她找回的母妃遗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