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山泉斋的日子里，郁枫的心性已经磨砺得沉静而坚韧。
为了转换心情，也为了处理一桩看似寻常的物品回收委托，方壹决定带着整个团队出行，目的地是一座深藏在山谷古镇边缘的——幽兰大剧院。
这座建于民国初年的西洋风格剧院，曾是十里八乡的骄傲，承载过无数名伶的绝唱与观众的悲欢。
然而，战火动荡与时代的变迁让它逐渐荒废，最终被遗忘在山谷的薄雾与藤蔓之中，只剩下褪色的海报，斑驳的雕花穹顶和挥之不去的夜半歌声与台上魅影的诡异传说。
委托的内容，是取回剧院原主人——一位富商——藏在舞台暗格里的一件“家传旧物”。
一行人抵达时，正值黄昏，夕阳的余晖给这座破败的庞然大物镀上一层萧瑟的金边，爬山虎如同绿色的血管爬满了斑驳的墙壁，高耸的罗马柱投下长长的，扭曲的阴影。
空气里弥漫着潮湿木头，灰尘和陈旧脂粉混合着淡淡铁锈的气息。
“哇……好大的房子，就是……感觉有点冷飕飕的。”羽眉抱着自己的小花篮，好奇又有些怯生生地打量着这座沉寂的巨兽。她的裙摆在风中轻轻摇曳，像一抹误入废墟的生机。
尹和文依旧是那副沉默干练的模样，深色风衣的领子竖起，遮住了小半张脸。
方壹微微颔首，她今日穿着一身利落的猎装，长发束成马尾，少了几分平日的慵懒，多了几分行动派的飒爽。
在她纤细的左腕上，缠绕着鳞片闪烁着暗金光泽的晓蛇，晓蛇的头颅微微抬起，蛇信慵懒地吞吐着，一双金色竖瞳漠然地扫视着周围，它安静地盘绕着，仿佛一件精致的饰品，却散发着令人心悸的威压。
郁枫站在方壹身侧，感受着这座废弃剧院散发出的沉重压抑。经历过之前的种种，他对这种非自然的气息已经不再仅仅是恐惧，更多了一种探索的本能。
郁枫下意识地看向方壹，正好迎上她投来的目光。方壹的眼眸里带着一丝询问，仿佛在说：“准备好了吗？”郁枫轻轻点头，回以一个安心的眼神，这份无声的交流，自然得如同呼吸。
推开沉吱呀作响的剧院大门，一股更加浓郁的陈腐气息扑面而来，巨大的观众席如同怪兽的腹腔，一排排蒙尘的红色丝绒座椅沉默地延伸向黑暗深处。
高高的穹顶上，曾经华丽的彩绘早已剥落模糊，巨大的水晶灯蛛网密布，垂挂下来，像凝固的泪滴。
舞台被厚重的天鹅绒幕布遮挡着，幕布破旧不堪，边缘已经朽烂。
“目标在舞台下方的暗格里，靠近乐池的位置。”方壹的声音在空旷寂静的剧院里显得格外清晰，她腕上的晓蛇微微昂起头，金色的竖瞳锁定了舞台方向，蛇信吞吐的频率快了一丝。
“郁枫去取东西。尹和文，你负责警戒，尤其注意观众席上方和后台通道。羽眉，”方壹转向羽眉，“感受一下这里的生机，特别是那些角落里的植物残留，它们或许记得些什么。”
“嗯！”羽眉用力点头。
郁枫踏着覆盖厚厚灰尘的地毯，走向舞台，脚步声在死寂的空间里被无限放大。穿过乐池，登上了宽阔的舞台，脚下的木板发出空洞的回响，仿佛下方是万丈深渊。
按照委托图纸的指引，郁枫很快在舞台中央一块不起眼的地板边缘找到了隐蔽的机关。
郁枫蹲下身，手指在雕花的木质边缘摸索片刻，轻轻一按。
“咔哒”一声轻响，一块约莫半米见方的地板无声地向下滑开，露出一个黑黝黝的洞口，一股更阴冷的气息混合着浓重的尘埃味涌了出来。
方壹也跟了上来。
“我下去。”郁枫主动请缨。经历了之前的种种，他希望能分担更多。
方壹看了他一眼，没有反对，只是从随身的小包里取出一枚小巧的白光玉石递给他：“‘莹月石，拿着照明。小心点，下面空间不大，拿了东西立刻上来。”
郁枫接过温润的玉石，点点头，深吸一口气，俯身钻进了暗格。下方果然是一个狭窄的夹层，仅容一人弯腰站立。莹月石的光芒照亮了小小的空间，灰尘在光柱中飞舞。角落里，静静躺着一个包裹在油布里的紫檀木匣子，正是目标物品。
郁枫心中一松，弯腰去取。就在他的手指即将触碰到木匣的瞬间——
“叮铃铃——！”
一阵极其清晰，清脆的铜铃声，毫无征兆地在他耳边炸响，这声音如此之近，仿佛有人就贴着他的后颈摇铃！
郁枫头皮瞬间炸开，猛地回头，身后只有冰冷的木板墙壁，空无一物！
与此同时，舞台上方传来方壹的厉喝：“郁枫！上来！”
郁枫顾不得细想，一把抓起沉重的木匣抱在怀里，迅速钻出暗格。刚一站稳，他就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
整个幽兰大剧院，活了！
观众席上不再是空荡的黑暗！无数半透明的人影如同幽灵般坐在那些蒙尘的座椅上！他们有男有女，穿着不同年代的服饰——长衫马褂，旗袍洋装，他们无声地注视着舞台，脸上没有表情，却散发着一种令人窒息的期狂热与绝望的复杂情绪！
舞台上方的水晶吊灯，不知何时竟幽幽地亮了起来，散发出惨绿色的，冰冷的光芒，将整个舞台和部分观众席笼罩在一片诡异的光晕中，那厚重的幕布，正在缓缓地，无声地向两侧拉开！
观众入席，灯光亮起，幕布拉开——一场为谁而演的戏剧，即将开场？
“是集体念影！被这座剧院吞噬的无数观众和演员残留的执念具现化了！”方壹的声音带着凝重，她腕上的晓蛇已经完全昂起身体，猩红的蛇信急促吞吐，金色的竖瞳紧盯着缓缓拉开的幕布，发出威胁性的嘶嘶声。
“方壹！后台有东西在汇聚！能量很强！”尹和文的声音从观众席后方传来，带着前所未有的紧迫感。他不知何时已经移动到靠近后台入口的位置，草薙剑握在手中，幽蓝的符文在剑身上疯狂流转，显然正承受着巨大的压力。
“羽眉！报告！”方壹冷静地指挥。
“地……地下！舞台下面！”羽眉的声音带着哭腔和极度的惊恐，她依旧闭着眼，双手死死按在地面，身体剧烈地颤抖着，“它们在……在哭！在尖叫！它们……它们想要演出！”
仿佛印证羽眉的话，那缓缓拉开的幕布之后，并非空荡的舞台！
舞台中央，站立着一个穿着华丽但破旧戏服的身影，那身影极其模糊，仿佛由无数重叠的影子拼凑而成，看不清面容，只能看到它头上戴着一顶镶嵌着巨大的浑浊宝石凤冠，身上繁复的戏袍无风自动。
一股强大到令人战栗的怨念与悲伤，如同浪潮，从那身影上汹涌而出，瞬间席卷了整个剧院！观众席上的那些模糊人影同时站了起来，发出无声的呐喊，整个空间充斥着令人疯狂的意念冲击。
“是戏魂！”方壹脸色微变，“这座剧院的悲剧核心！它吸收了所有在此失望，痛苦，甚至死亡的演员和观众的执念！它被困在了未完成演出的循环里，现在，它要强迫我们成为它的观众，甚至……演员！”
随着她的话音，舞台上的戏魂身影猛地抬起手——那并非人手，而是一团扭曲翻滚的黑雾，指向了抱着紫檀木匣，站在舞台边缘的郁枫！
一股无法抗拒的巨大吸力瞬间传来，郁枫感觉自己的身体像是被无形的巨手抓住，双脚离地，整个人不受控制地被拖向舞台中央！
郁枫怀中的木匣也发出嗡嗡的低鸣，仿佛与台上的戏魂产生了某种共鸣！
“郁枫！”方壹惊呼，眼中闪过真切的慌乱！她毫不犹豫地出手！左手结印，一道凌厉的金光如箭般射向那拉扯郁枫的黑雾！同时，她右腕一振！
“上！”
盘绕在方壹腕上的晓蛇，化作一道闪电激射而出，它在空中瞬间膨胀，虽然依旧是袖珍体型，但一股充满威严与毁灭气息的恐怖威压如同怒涛般席卷开来！
晓蛇的身体周围，隐约浮现出八颗巨大狰狞，由纯粹能量构成的蛇首虚影！
八双冰冷的金色竖瞳同时锁定了舞台上的戏魂！
“嘶——！”
一声仿佛来自深渊的咆哮，带着震慑灵魂的力量，狠狠撞向戏魂。
轰！
晓蛇的威压撞上那拉扯郁枫的黑雾，黑雾剧烈翻腾，发出凄厉到不似人声的尖啸，拉扯的力量骤然一松！
郁枫重重摔在舞台边缘，木匣脱手飞出，滚落在不远处。
他顾不上疼痛，惊魂未定地看着眼前。
晓蛇释放的威压虚影与戏魂的怨念狠狠碰撞在一起，空间仿佛都在扭曲！
那八颗巨大的蛇首虚影张开巨口，喷吐出无形的能量洪流，疯狂撕咬着戏魂构成的黑雾！
而戏魂也不甘示弱，它身上的戏袍翻涌，无数扭曲痛苦的人脸在黑雾中浮现 哀嚎，形成一股污秽而强大的抵抗力量！
晓蛇虽然血脉强横，但体型和力量毕竟在袖珍状态，此刻竟隐隐被那凝聚了整座剧院怨念的戏魂压制，八首虚影变得有些黯淡！
“它在利用整个剧院的负面能量！晓蛇被压制了！”方壹淡淡说道，她一边持续输入灵力支撑晓蛇，一边试图再次结印攻击戏魂本体。
“方壹！小心后面！”尹和文焦急的吼声传来！
只见观众席上那些站起来的模糊人影，此刻如同被激怒的蜂群，化作一道道灰白色的洪流，疯狂地扑向舞台上的方壹和郁枫！它们的目标很明确——阻止任何干扰演出的人！
“滚开！”尹和文怒吼一声，从观众席后方一跃而起！人在半空，草薙剑爆发出前所未有的璀璨蓝光！
尹和文不再保留，将力量发挥到极致！草薙剑挥动间，一道道凝练如实质的蓝色光刃如同疾风骤雨般斩向那些扑向舞台的怨念洪流！
嗤嗤嗤——！
如同热刀切黄油！蓝色的光刃所过之处，灰白的怨念洪流纷纷被斩断，净化，消散！
尹和文如同战神般挡在观众席与舞台之间，用凌厉的攻势硬生生撕开了一条防线！然而，怨念洪流源源不绝，如同潮水般不断涌来，每一道冲击都让尹和文的挥剑的速度慢下来一点，一道特别凝练的怨念狠狠撞在他的背上，尹和文低声哼了一声，嘴角溢出一缕鲜血，却半步不退！
“和文哥！”羽眉看到尹和文受伤，小脸煞白，眼中含泪。她知道自己战斗能力微弱，但此刻，她想起了方壹的指令——感受生机！剧院地下那如同树根般缠绕的痛苦与不甘……她猛地咬破自己的指尖，一滴蕴含着浓郁草木生机的翠绿血液滴落在冰冷的地面！
“以我之血，唤汝之名！大地之灵，倾听悲鸣！抚慰！”
随着羽眉带着哭腔却异常坚定的吟唱，那滴翠绿的血液瞬间融入地面，一股柔和却坚韧无比的翠绿色光芒以羽眉为中心，如同涟漪般急速扩散开来！
光芒所及之处，地面那些早已枯死的苔藓，角落里顽强钻出的几株野草，甚至墙壁缝隙里的细小植物，都瞬间焕发出微弱却真实的生机！
这股生机之力并非攻击，而是如同温柔的手，轻轻拂过那些由怨念构成的洪流！
转机发生了！
那些狂暴冲击的怨念洪流，在被翠绿生机之光触及的瞬间，如同被安抚的野兽，冲击的速度骤然减缓！
洪流中那些扭曲痛苦的人脸，狰狞的表情似乎也缓和了一瞬，流露出一丝茫然和……被理解的悲伤？虽然无法净化它们，但羽眉的草木生机之力，竟然奇迹般地大幅削弱了它们的攻击性和速度！为尹和文争取了宝贵的喘息之机！
“干得好！羽眉！”尹和文精神一振，压力骤减，草薙剑再次变得凌厉！
舞台之上，战况依旧胶着，晓蛇的八首虚影与戏魂的怨念核心激烈对抗，能量碰撞的光芒将整个舞台映照得光怪陆离。
方壹脸色苍白，支撑晓蛇攻击的消耗巨大，郁枫挣扎着爬起来，看到方壹摇摇欲坠的身影，看到她为保护自己而陷入苦战，一股强烈的冲动涌上心头！
他不能只是看着！他必须做点什么！
郁枫的目光落在了不远处滚落的紫檀木匣上，刚才戏魂似乎对这个匣子有特殊反应！委托说是“家传旧物”，难道……
郁枫不顾危险，猛地扑向木匣！就在他手指触碰到冰冷紫檀木的瞬间，一股强烈的意念如同电流般冲入他的脑海！
“救救我……救救我们……演出……必须完成……诅咒……”
无数破碎的画面和声音涌入：一个穿着戏服的美丽女子在舞台上光芒万丈，台下观众痴迷狂热的目光，后台阴暗角落里的嫉妒低语，一次演出意外，女子从高台跌落，香消玉殒；富商主人悲痛欲绝，将女子最珍爱的凤冠，一份未完成的，倾注了女子心血的新戏手稿锁入暗格，不久后剧院便怪事频发，最终废弃……
而那份手稿，就在这紫檀木匣之中！女子的不甘，对未完成演出的执念，以及观众们因失去偶像的失望与痛苦，经年累月，竟融合孕育出了这个可怕的戏魂！
它要完成那场未尽的演出，无论用什么方式！
“是那场未完成的戏！是诅咒！”郁枫抱着木匣，对着苦苦支撑的方壹大喊，“匣子里是未完成的手稿！它被困在未完成的执念里了！”
方壹闻言，瞬间明白了关键所在！
强行消灭戏魂几乎不可能，它凝聚了整座剧院的怨念，连晓蛇都被暂时压制。
唯一的办法，是解开它的执念核心——那场未完成的演出！
“郁枫！手稿！”方壹当机立断，声音带着一丝希冀，“念！把最后缺失的部分，念给它听！”
念？郁枫一愣，随即明白了方壹的意图！
郁枫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心中的恐惧和混乱意念的冲击，猛地打开了紫檀木匣！里面果然是一叠泛黄的戏文手稿。
郁枫迅速翻到最后几页，那里有明显的撕裂痕迹，是未完成的部分！
“呃……”郁枫刚想开口，一股强大的怨念冲击再次从戏魂身上爆发，直冲他的意识！
郁枫感觉脑袋像是要炸开，眼前的字迹都在模糊扭曲。
就在这时，一只异常坚定的手，轻轻按在了他抱着木匣的手背上。是方壹！她不知何时已靠近他身边，另一只手依旧维持着对晓蛇的灵力输送，脸色苍白如纸，嘴角甚至渗出了一丝血迹，但她的眼神却无比坚定，带着全然的信任和支持！
“别怕，我在。”她的声音很轻，却带着特殊的魔力，瞬间抚平了郁枫脑中翻腾的混乱，“念下去！用你的心念给它听！”
方壹的手，她掌心的温度，她眼中毫无保留的信任，如同最坚固的堡垒，为郁枫筑起了一道精神的防线！
郁枫不再犹豫，目光锁定手稿上那残缺的结局，用尽全身的力气，大声地，充满感情地念诵起来！他将自己对那不幸女子遭遇的理解，全部灌注到了声音里！
“……红颜虽逝，余音绕梁！此情可待成追忆，何须台上空断肠！愿化清风随云去，散作星辰照四方！”
郁枫的声音在怨念尖啸和能量碰撞的巨响中显得如此微弱，却又如此清晰，每一个字，都仿佛带着他全部的心念，穿透了混乱的能量场，直达戏魂那由无数执念构成的核心。
舞台上，那激烈对抗的能量风暴，出现了瞬间的凝滞。
晓蛇的八首虚影停止了撕咬，金色的竖瞳闪过一丝讶异。戏魂那翻涌不息的黑雾核心，如同被按下了暂停键，剧烈地波动起来！它头上那顶凤冠中央浑浊的宝石，似乎亮起了一丝微弱的光芒。
观众席上那些被羽眉生机之力削弱，又被尹和文奋力阻挡的怨念洪流，也仿佛被按下了静音键，冲击的动作变得无比缓慢。
郁枫的声音在继续，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想要理解的温柔力量。
郁枫念着虚构的结局，脑海中却浮现着文茵消散时的青烟，浮现着迷魂湾雾童的悲伤，浮现着回廊里童年方壹的恐惧……他理解那种被执念困住的痛苦！
“……落幕非为永别离，曲终人散终有时！尘缘已了莫牵念，且看明月照归期！”
最后一个字落下。
死寂。
绝对的死寂笼罩了幽兰大剧院。
舞台上，那翻涌的黑雾核心停止了波动，构成戏魂的无数扭曲人脸，狰狞痛苦的表情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茫然，继而是一种……如释重负的平静。
那顶凤冠上浑浊的宝石，如同被洗涤过一般，变得晶莹剔透，散发出柔和的光芒。
戏魂模糊的身影，对着郁枫和方壹的方向，极其缓慢、却又无比清晰地……微微欠身，行了一个古老的谢幕礼。
然后，它整个身体，连同那顶焕然一新的凤冠，化作无数闪烁着白光的细小光点，如同夏夜的萤火虫群，轻盈地升腾而起，飞向高高的、剥落的穹顶，最终穿透了屋顶，消失在暮色四合的夜空之中。
观众席上那些静止的模糊人影，也同时化作点点白光，带着解脱的意念，无声地消散在空气中。
惨绿色的吊灯光芒熄灭，厚重的幕布缓缓合拢，整个剧院如同被按下了重置键，重新恢复了破败与死寂，但那股无处不在的沉重怨念和冰冷气息，已然消失无踪。
空气中只剩下尘埃落定的宁静，以及一丝淡淡的，如同雨后草木般的清新气息。
晓蛇收敛了威压，疲惫地盘回方壹的手腕，小小的脑袋蹭了蹭她的皮肤，便沉沉睡去。
方壹紧绷的身体骤然放松，一阵剧烈的眩晕袭来，她身形一晃，向后倒去。
“方壹！”郁枫惊呼，扔掉手中的木匣，眼疾手快地一把将她揽入怀中。入手是异常的冰凉和虚弱。
尹和文拖着疲惫带伤的身体，迅速跃上舞台，警惕地扫视四周，确认危机彻底解除后，才松了一口气，看向被郁枫抱着的方壹，眼中满是关切。羽眉也跌跌撞撞地跑上来，小脸惨白，灵力消耗过度，但看到方壹没事，还是露出了如释重负的笑容。
“我没事……只是……有点脱力。”方壹靠在郁枫怀里，声音微弱，但意识清醒。她抬起眼，看着郁枫近在咫尺的、写满担忧和紧张的脸庞，那双总是深邃难测的眼眸里，此刻清晰地映着他的影子，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毫不掩饰的放松以及……深深的动容。
“你……又做到了。”她轻声说，气息有些不稳，唇角却努力向上弯起一个弧度，“用你的……方式。”
郁枫紧紧抱着她，感受着她身体的冰凉和虚弱，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抓住，又酸又涩。
郁枫从未见过如此虚弱的方壹，这份脆弱让他心疼，也让他心底涌起一股强烈的保护欲。
郁枫脱下自己的外套，小心翼翼地裹在她身上，笨拙地试图传递一点温暖。
“是你……先保护了我。”郁枫的声音有些沙哑，带着后怕和深深的感激。
方壹没有反驳，只是在他怀里找了个更舒服的姿势，轻轻闭上了眼睛，长长的睫毛在苍白的脸上投下淡淡的阴影。
方壹似乎很疲惫，却又很安心，郁枫抱着她，一动不敢动，仿佛抱着世界上最珍贵的瓷器。
郁枫能感受到她微弱的呼吸拂过自己的脖颈，一种难以言喻的亲密感，沉甸甸地压在他的心头，也暖融融地充盈着他的胸腔。
尹和文默默地从地上捡起那个紫檀木匣，仔细检查了一下，对郁枫点了点头：“东西完好。”
暮色彻底笼罩了山谷，破败的幽兰大剧院静静地矗立在黑暗中，仿佛一个终于卸下沉重包袱的巨人。
剧院外，山风拂过，带来草木的清香。
郁枫抱着昏睡过去的方壹，尹和文拿着木匣，羽眉小心翼翼地跟在旁边，四人沉默地走出这座吞噬了无数悲欢，如今终于归于平静的废墟。
月光洒下，照亮前路，郁枫低头看着怀中女子安静的睡颜，他知道，前路或许还有荆棘，但只要与她同行，便无所畏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