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爸爸僵在原地,嘴唇哆嗦。
他踉跄着扑到白布前,手指刚碰到布角就缩了回去,像怕碰碎什么珍宝。
“然然……爸爸错了,是爸爸错了!”
“你快回了,你想要什么,爸爸都给你买好不好?”
“爸爸再也不追求什么狗屁性价比了!”
姑姑蹲在地上,哭声闷得发颤,手死死攥着那张写着“我打猎回来啦”的字条,指节泛白。
犯人判刑那天,爸爸包下了全市最大的殡仪馆。
我飘在灵堂门口,腿都挪不动了。
整个大厅铺着墨色天鹅绒地毯,从门口一直铺到灵前,9999朵黄白菊花堆成半人高的花墙,绕着水晶灵柩摆了三圈。
花瓣上的水珠映着头顶的水晶吊灯,晃得人眼睛发疼。
我的遗照挂在正中央,比门板还大。
工人搬进来的礼盒堆得比人高,而爸爸为我定制的水晶棺,单这一口就花了八千万。
再加上场地、礼物、祭祀用品,爸爸为我花了整整两个亿。
限量版芭比娃娃摆在了我灵柩旁最显眼的位置。
LABUBU盲盒摆了一整排,都是爸爸从全球各地连夜买回来的限量版。
还有好多奶皮子糖葫芦,用定制玻璃罩封着,和表哥塞给我的一模一样。
我急得飘上前,伸手去拉爸爸的胳膊,指尖却直接穿了过去。
可是爸爸,这些性价比太低了。
两个亿,那得买多少鸡蛋啊。
分给山区的小朋友,他们一辈子都衣食无忧了。
或者,你留着给自己也行,反正不要给我这个死人花钱了。
性价比太低了。
爸爸坐着没动,只是呆愣愣的对着我的遗像出神。
忽然,手机在他口袋里震个不停。
是秘书的电话,
“安总,集团的股价已经暴跌百分之二十了,损失利润将近百亿!”
“董事会炸开锅了,说您再不回来,公司要出大事!”
爸爸接起电话,双目猩红,眼底的红血丝像要渗出来,声音是从未有过的狠戾,
“出大事?我女儿没了,这才是最大的事!”
“不久几百个亿么,没了就没了。我在女儿的葬礼上,别拿这种小事烦我!”
秘书被怼懵了,十分不解又疑惑的嘟囔,
“可您不是常教导我们,做事情要看性价比么?”
“死人就是负资产,为死人耽误时间和情感,是最不具备性价比的事情了啊。”
爸爸一股怒气直冲上头,对着电话破口大骂,
“性价比?我女儿都没了,你跟我谈性价比?”
“从今晚后,公司里不要再跟我谈什么性价比——我这辈子最后悔的,就是跟我女儿谈了一辈子性价比!”
“至于那些股东,看不下去的,可以直接滚。”
说完,爸爸狠狠挂了电话。
手机砸在旁边的花架上,玻璃花瓶碎了一地,菊花瓣混着碎片散落在地毯上。
他盯着地上的碎片,肩膀剧烈颤抖,突然捂住脸,哭声闷得像野兽呜咽,
“然然,爸爸错了……”
我也跟着眼圈发红,因为我觉得,我不配让爸爸这个样子。
我虽然别的听不懂,但秘书说的那句‘死人是负资产,性价比不高’也听懂了。
所以爸爸,你振作起来好不好?
然然不值得你这个样子,真的不值得。
姑姑来了,抱着一个大盒子。
打开时,我看清了里面的东西。
是一件白色的成人礼服,裙摆绣着细碎的花,挂着某奢侈品的吊牌,一看就价值不菲。
“然然,”她摸着礼服,声音发哑,
“姑姑早就准备好了,等你十八岁穿……”
我伸手去碰,指尖穿过布料。
真好看啊。
之前看到同学妈妈给她买公主裙,我羡慕了好久,却不敢跟爸爸说,怕他说性价比太低。
现在这么多好看的东西摆在眼前,我却穿不上了。
葬礼结束后,姑姑把那些礼物搬到院子里。
“然然喜欢,都烧给她。”
火柴划亮,火苗舔着芭比的裙子。
我急得转圈,想喊“别烧”,却发不出声音。
冥界的老阿婆说过,阳间烧的东西,游魂收不到。
爸爸蹲在火堆旁,把那支糖葫芦也扔了进去,喃喃道,
“然然,爸爸以前错了……这些都给你,都给你。”
火苗越烧越旺,纸灰飘得漫天都是。
我伸手去抓,指尖突然碰到一片温热的纸。
是张字条,被火燎了边角,上面的字却很清晰,
“然然,这个世界上最弥足珍贵的宝贝,无关性价比。爸爸妈妈、姑姑弟弟,永远爱你。”
我眼眶一湿,飘到他们身边,呜呜咽咽的哭了起来。
这是我收到性价比最高的礼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