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读，班主任宣布了物理小组分组名单。
“本学期开始，我们推行‘强弱互助’学习小组，两人一组，共同完成实验和课题。”班主任扶了扶眼镜，“名单是按上学期期末成绩排的，第一名和最后一名一组，依此类推。”
陈绳上学期物理年级第七。他看了一眼名单，自己的名字后面，跟着“叶磁”。
全班有轻微的骚动。林薇薇回头，小声说：“陈绳你惨了，叶磁物理考过个位数吧？”
陈绳没说话。他感觉后颈有视线钉着，不用回头也知道是谁。
下课铃一响，叶磁就用笔戳了戳他椅背。
“喂。”
陈绳转身。叶磁把一张皱巴巴的纸拍在桌上——那是物理书扉页，上面龙飞凤舞写了个名字，和一串电话号码。
“我号码。实验怎么做发微信，报告你写，署名随便。”叶磁说得理所当然，“需要钱买材料跟我说。”
陈绳看着那张纸。过了三秒，他说：“小组作业要两个人一起完成。”
叶磁像是听到了笑话：“你会需要我帮忙？”
“规定是这样。”
“那随你。”叶磁靠回椅背，重新戴上耳机，明显结束了对话。
陈绳转回去。他把那张纸抚平，夹进物理书里。虎口处的伤口贴着创可贴，写字时隐隐作痛。
下午放学是每周大扫除。作为劳动委员，陈绳要监督清洁。他分配完任务，自己负责最难搞的卫生死角——教室后方的储物柜角落。
扫到一半，身后传来喧哗声。
“磁哥，真扔啊？”
“废话，留着过年？”
陈绳回头。叶磁正拎着一个黑色垃圾袋，走到他刚刚扫干净的区域，手腕一翻——
“哗啦！”
半袋垃圾倾泻而出。主要是零食包装、饮料瓶，还有撕碎的试卷。几个男生哄笑起来。
陈绳握着扫把的手紧了紧。他走过去，站在叶磁面前。
“捡起来。”
叶磁低头看他——陈绳比他矮半个头，身形也单薄，但此刻站得笔直，眼神像结冰的湖面。
“你说什么？”
“你扔的，你捡起来。”陈绳一字一句，“或者我今天扣你们组十分，下周继续扫这里。”
空气凝固了。看热闹的人都屏住呼吸。叶磁眯起眼，那是一种危险的信号。但陈绳没退，他甚至往前踏了半步，扫把柄几乎戳到叶磁的鞋尖。
漫长的三秒。
叶磁忽然笑了。不是平时那种漫不经心的笑，而是带着点狠劲的、牙关微咬的笑。
“行啊。”他说，然后弯腰，真的开始捡垃圾。动作慢条斯理，甚至称得上优雅，仿佛在做什么行为艺术。
陈绳没看他，转身继续扫自己的区域。他能感觉到背后灼热的视线，像要在自己背上烧出两个洞。
打扫结束，所有人都走了。陈绳最后一个关窗锁门，夕阳把教室染成橘红色。他走到垃圾桶旁，准备把最后的垃圾袋拎走——
袋子旁的地面上，用粉笔写了几个字，字迹潦草但有力：
“你挺带种。”
陈绳盯着那行字看了几秒，然后抬起脚，用鞋底一点点擦掉。
回家路上，他破例去便利店买了瓶最便宜的矿泉水。冰凉的液体滑过喉咙时，他想起叶磁弯腰捡垃圾时，后颈绷紧的肌肉线条。
还有那双眼睛里，除了愤怒之外的某种东西。
像是……兴趣。
当晚，陈绳在写物理作业时，收到了第一条来自叶磁的微信。
没有称呼，没有寒暄，只有一张照片。
点开，是夜幕下的操场跑道，空无一人，但跑道线在长曝光下拖出流动的光轨。构图意外地专业。
紧接着第二条消息：
“下周一实验做什么？”
陈绳看着屏幕。窗外，城市灯火如星海。他想起物理老师今天讲的牛顿第三定律：作用力与反作用力，大小相等，方向相反。
他慢慢打字回复：
“斜面加速度测量。需要带卷尺和手机计时软件。”
发送。
几乎同时，第三条消息跳出来：
“你手上的伤，记得换药。”
陈绳手指悬在屏幕上方。许久，他锁屏，关灯，躺进黑暗里。
虎口的伤口在寂静中隐隐搏动，像一颗微小的、不该存在的心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