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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玄清道长几乎是瞬间出现在庭院中。看着眼前惨烈至极的景象——气息断绝的小女孩,昏迷濒危的羽尘,以及浑身浴血、真元枯竭、经脉寸断,仅凭意志强撑到此刻的大弟子羽砚——这位见惯沧桑的老道长,眼中也第一次露出了难以掩饰的震骇与痛心。他立刻以精纯真元护住羽砚和羽尘的心脉,命道童将三人小心安置于静室。

整整三日三夜,玄清道长耗尽心力,以道观秘传灵药和自身真元为引,才勉强将羽尘从鬼门关拉了回来,稳住了他混乱的心神和体内残留的妖毒反噬。至于羽砚,外伤虽重,但根基深厚,在师父全力救治下,反而比羽尘更早恢复了意识,只是内里亏空得厉害,脸色苍白如纸。

当羽尘终于脱离危险,陷入深沉但平稳的睡眠后,玄清道长疲惫地坐在静室外的石阶上,望着天井中那棵巨大的银杏树,长叹一声,仿佛瞬间又苍老了许多。

羽砚拖着沉重的身体,走到师父身边坐下,声音依旧虚弱,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师父,尘儿他…如何了?”

玄清没有看他,只是望着飘落的银杏叶,手指下意识地掐算着,眉头越皱越紧:“命是保住了。但砚儿啊……”他顿了顿,语气沉重得如同压着千钧巨石,“你们此番遭遇,非是无因。此乃命中之劫。”

“劫?”羽砚心下一沉。

“是劫。”玄清缓缓道,“尘儿性情跳脱,心性未坚,此次冲动冒进,铸成大错,亲手沾染无辜性命之血,此乃杀孽。修道之人,最惧此障。此孽不消,他此生……恐与仙道无缘了。”老道长的声音里充满了无尽的惋惜。

羽砚如遭雷击,身体猛地一晃,他死死抓住冰冷的石阶边缘,指节泛白。无缘仙道?师弟从小就被师父寄予厚望,他那样活泼跳脱的性子,那样向往着传说中的仙界,最大的梦想就是能和师兄一起得道成仙,逍遥长生……若知此路断绝,对他而言,比杀了他还要痛苦!

“师父!”羽砚猛地抬头,眼中是近乎哀求的炽热,“求您!求您想想办法!尘儿他…他最大的心愿就是成仙!他不能…不能就这样…”他声音哽咽,几乎说不下去。

玄清看着大弟子眼中那深沉的、不顾一切的恳求,眼中闪过一丝复杂至极的光芒。他沉默良久,才缓缓开口,每一个字都重若千钧:“你的劫,也在此处,在那个枉死的小女孩身上。她是你之‘因’,亦是尘儿杀孽之‘果’。此劫本应由你亲自化解,渡她入轮回,消其怨气,方能圆满。可惜…她已魂飞魄散,生机断绝。”

羽砚的心沉到了谷底。

“但……”玄清话锋一转,眼中带着一种近乎悲悯的决绝,“并非全无解法。那小女孩肉身尚存一丝未散的先天元灵,若以至纯至阳、血脉相连的磅礴气血为引,强行点燃这缕元灵,或可重塑其生机,引渡其魂魄重入轮回。此法,或可解你之劫。”

羽砚眼中瞬间燃起希望:“弟子愿意!只要能解开此劫,解救师弟。弟子一身气血,师父尽管取用!”

玄清深深地看着他,眼中痛色更浓:“此法凶险无比,需耗尽的不仅仅是气血,更是你的本源命元!一旦施为,你此身必死无疑。然,你根骨清奇,道心坚定,死非终结。为师可护你一点真灵不昧,投入轮回,重活一世。待你那一世寿终正寝,因果圆满,此劫自消,你便可重归仙途,得证仙位。此乃你的一线生机。”

轮回一世,再登仙途!代价是此身消亡!羽砚没有丝毫犹豫:“弟子愿意!请师父施法!”

“砚儿,你……”玄清看着羽砚毫不犹豫的决绝,痛心疾首,“此法只能解你之劫,却解不开尘儿的杀孽!那小女孩是因尘儿而死,她的怨气与杀孽,只系于尘儿一人!纵使她复活转世,尘儿身上的孽障依旧如跗骨之蛆,无法消除!”

羽砚眼中的光芒黯淡了一瞬,随即变得更加炽烈,那是一种近乎燃烧自我的执念。他重重地跪倒在玄清面前,额头抵在冰冷的石阶上,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恳求与决断:“师父!弟子恳求您!救救尘儿!弟子愿付出任何代价!只要能消他的孽障,保他仙途!”

玄清看着跪在身前、脊背挺直如松的大弟子,那单薄的道袍下是千疮百孔的身躯,却承载着比山岳更重的担当。他长叹一声,那叹息仿佛抽走了他所有的力气,充满了对天意弄人的无奈:“痴儿…痴儿啊……或许,还有一法……”

“何法?请师父明示!”羽砚猛地抬头,眼中是孤注一掷的光芒。

“此法…更为逆天。”玄清的声音低沉而缥缈,“若要彻底消解尘儿之杀孽,需得……以血还血,以心换心。”

羽砚屏住了呼吸。

“那小女孩死于尘儿剑下,剑穿心脏。要消此孽,需得有人以己身之心为引,承接其临死前的怨念与因果,以其心为舟,渡其残魂彻底归于幽冥,重入轮回。唯有如此,尘儿剑下沾染的杀孽,方可随那怨魂一同被引渡消散,孽障自消。”玄清的目光如同穿透了羽砚的身体,落在他那颗跳动的心脏上,“而能承接此因果,引渡其魂,且与尘儿血脉相连、心甘情愿付出此心者……唯有你,砚儿。”

以心换心!引渡残魂!消师弟杀孽!

羽砚的身体剧烈地颤抖了一下,不是因为恐惧,而是因为一种“终于找到了答案”的释然与决绝。他几乎没有任何思考,斩钉截铁地回应:“弟子愿意!就用弟子的心!”

“砚儿!”玄清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严厉与痛惜,“你可知代价?!此法一旦施行,你失去的不止是此身性命,更是你一点真灵的根本!轮回一世根本无法弥补!你需要历经九生九世,尝尽人间至苦,受尽世间磨难,方能一点点修复真灵,再聚道基!这九世轮回之苦,每一世都可能是地狱!而且,即便熬过九世,能否再登仙途,亦是未知之数!这比直接魂飞魄散好不了多少!”

九生九世之苦!未知仙途!

羽砚跪在冰冷的石阶上,目光越过师父,望向静室内沉睡的羽尘。师弟睡得很不安稳,眉头紧锁,似乎在梦中也被什么可怕的东西追赶着。羽砚的眼神温柔得能滴出水来,仿佛在看着世间最珍贵的宝物。

“弟子愿意。”羽砚的声音平静得可怕,带着一种尘埃落定的解脱,“只要尘儿能消了杀孽,能继续追寻他的仙途,能开开心心……九生九世之苦,弟子甘之如饴。”

他再次深深叩首:“弟子只求师父一事!此事,万不可让尘儿知晓!弟子死后,请师父告诉尘儿……就说弟子伤势过重,无力回天……让他不必自责,不必挂念,安心修道,早日成仙!”他抬起头,眼中是最后的、不容置疑的恳求,“求师父成全!”

玄清看着羽砚那双清澈见底、写满无悔与牺牲的眼睛,这位历经沧桑的老道长,终于忍不住老泪纵横。他颤抖着伸出手,扶起羽砚,声音哽咽:“痴儿……痴儿啊……罢了,罢了……天意如此,造化弄人……为师……答应你。”

当夜,月隐星稀。道观最深处的静室被布置成一个玄奥的法坛。中央放着那小女孩冰冷的躯体,旁边是盘膝而坐、面色平静的羽砚。玄清道长身着法衣,手持拂尘,神情肃穆悲怆。

法坛启动,幽幽的光芒亮起,符文流转。玄清口中念诵着古老而晦涩的咒文,拂尘指向羽砚的心口。

羽砚闭上双眼,脸上没有任何痛苦,只有一片安详。他清晰地感觉到一股温和却无法抗拒的力量包裹了自己的心脏,那维系生命的核心在咒文的力量下,被温柔而坚定地剥离。没有剧痛,只有一种生命本源被抽离的空虚感迅速蔓延全身。

他最后看了一眼旁边静室内师弟沉睡的方向,嘴唇无声地动了动,仿佛在说:“尘儿,保重。”

下一刻,一团温润如玉、散发着淡淡金红色光芒的光团——羽砚的心之精粹——被玄清道长以无上法力引出,缓缓融入小女孩冰冷的胸膛之中。

刹那间,小女孩苍白的小脸上泛起一层极其微弱的红晕,随即,她的身体连同羽砚那失去心脏、生机飞速流逝的身体,开始散发出柔和的光芒,如同萤火,又似星辰。光芒越来越盛,将两人的身影包裹、分解,化作无数细碎的光点。

这些光点并未消散,而是如同受到指引般,盘旋着,交织着,最终化作两道朦胧的、几乎看不见的流光,一道沉凝厚重,一道轻盈灵动,如同相互缠绕的丝线,穿透静室的屋顶,直入深邃的夜空,投向那不可知的、轮回的尽头。羽砚手里紧抓着、刻有“长”字的半块玉牌清脆的落在了地上,像是表达着对主人的不舍!

法坛的光芒渐渐熄灭,静室内只剩下玄清道长一人,他仿佛瞬间被抽干了所有力气,踉跄一步,扶着法坛边缘才勉强站稳。望着两人消失的地方,他久久无言,只有一声沉重到极致的叹息在空寂的室内回荡。

就在法坛光芒最盛、羽砚和小女孩即将化作光点消散的瞬间。静室外,通往药房的回廊阴影处,一个小小的身影正死死捂住自己的嘴巴,浑身颤抖,泪流满面。

那是道观里年纪最小、负责照看药圃的小师妹——青萝。她本是半夜醒来,想起白天晒在药圃的几味急需处理的草药忘了收,怕被露水打湿,才悄悄溜出来。路过静室时,却被里面异常的光芒和师父悲怆的叹息吸引,忍不住躲在回廊柱子后偷看了一眼。

就是这一眼,让她看到了永生难忘的一幕:大师兄平静地坐着,一团温暖的光从他心口飞出,融入了那个死去小女孩的身体……然后,大师兄和那个小女孩,就在她眼前,像萤火虫一样,化作了光,飞走了……师父那绝望而沉重的叹息,更是如同重锤砸在她幼小的心上。

她听到了!她全都听到了!大师兄是为了救羽尘师兄,为了消他的杀孽,才甘愿挖出自己的心,去渡那个小女孩,才甘愿去受那九生九世之苦!他还求师父瞒着羽尘师兄,说他只是伤重而死……

巨大的震惊、悲痛和一种沉重的秘密感瞬间淹没了青萝。她死死咬住自己的手背,不敢发出一丝声音,泪水如同决堤般涌出。直到光芒散尽,师父那声叹息落下,她才像受惊的小鹿,用尽全身力气,无声地、踉跄地逃回自己的房间,扑倒在床上,用被子紧紧捂住头,身体因无声的哭泣而剧烈颤抖。

月光透过窗棂,冷冷地照在空无一人的静室法坛上,也照在小师妹青萝那被巨大秘密压得喘不过气的、稚嫩而悲伤的脸上。大师兄羽砚牺牲的秘密,除了苍天和师父,又多了一个小小的、颤抖的守护者。而静室内,羽尘依旧在沉睡,对刚刚发生的一切,对师兄为他付出的滔天代价,一无所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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