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我赤着脚，踩在冰冷的地面上，一步步走到那巨大的布防图前。
我没有捡起地上的标记。
而是抬起手，苍白的手指划过粗糙的地图，最终，重重地按在“一线天”三个字上。
“这里。”
我的声音不大，却无比清晰。
“霍连城最擅布口袋阵，诱敌深，入，瓮中捉鳖。一线天，就是他为你准备的天然坟场。”
帐内，死一般的寂静。
沈惊鸿没有动，
这种沉默，比任何咆哮都更具压力。
他缓缓站起身，一步步向我走来。他没有愤怒，没有讥诮，
他停在我面前，高大的身影将灯光完全遮蔽，。
“理由。”
他吐出两个字，声音低沉得像地底的寒流。
“第一，霍连城曾向我炫耀过此地的妙用。”
我强迫自己迎上他的目光，感觉自己的灵魂都在被他凌迟，
“第二，你这张图上，所有进攻路线都部署了至少两支预备队，唯独指向一线天的这支红色箭头，是一支孤军。你太大意了，或者说，你太自信了。”
我的话音刚落，他忽然笑了。
那不是愉悦的笑，带着极致的危险。
“一个被敌人送来的女人，教我如何打仗？”他伸出手，不是打我，也不是碰我，而是用两根手指，轻轻捏住了我按在地图上的那根手指。
他缓缓将我的手指从地图上拿开，仿佛在拿开一件什么脏东西。
“霍连城知道你这么聪明吗？”他轻声问，语气像情人间的呢喃，却让我从尾椎骨窜起一股寒意，“还是说，这是他教你的新招数？用一个女人的命，来赌我一支前锋军？”
他松开手，转身走向帐外，背对着我。
“来人。”
他的声音恢复了之前的冷漠。
“派一队最好的斥候，去一线天。日落之前，我要结果。”
命令下达，他顿了顿，没有回头，只是侧过脸，眼角的余光像冰锥一样刺向我。
“在我得到结果之前，你就跪在这里。”
“对着你的‘价值’，好好祈祷。”
帐门落下，隔绝了外面的光。偌大的军帐内，只剩下我一个人，和那幅决定我生死的地图。
我双腿一软，缓缓地跪了下去。
冰冷的地面，透过单薄的衣料，刺入我的骨髓。
他没有碰我一根手指头，却已经用权力，将我钉死在了这块耻辱的十字架上。
时间，在死寂中被拉长成一种酷刑。
我的膝盖早已麻木，。每一次呼吸，都带起胸腔深处对霍连城的刺骨恨意。让我在寒冷中不至于彻底僵掉。
帐外终于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以及压低了却依旧清晰可闻的骚动。
帐门被猛地掀开，灌入一阵夹着草木与血腥气的夜风。
进来的，是沈惊鸿。
他一个人，军靴踩在地上，每一下都像踩在我的心脏上。他冷硬的侧脸，上面没有任何情绪，平静得令人窒息。
他走到我面前，停下。
居高临下地看着跪在地上的我，
“斥候回来了。”
他开口，声音在空旷的帐内显得格外清晰。
我没有抬头，甚至没有动，只是用尽全身力气，维持着最后的体面。
他顿了顿，似乎是在观察我的反应，不带任何感情的语调继续说道：
“一线天内，确有埋伏。霍连城的一个旅，近五千人，就藏在那个口袋里，连同足够将山谷炸塌的火药。”
“你救了我的前锋军，也救了我麾下上万弟兄的性命。”
“你叫什么名字？”
“挽卿。苏挽卿。”我答道，声音因长时间的跪姿而沙哑干涩。
“苏挽卿。”他在唇齿间咀嚼着这个名字，
然后，他对我下达了第二个命令。
“起来。”
我摇晃着站起身。双腿的麻木与刺痛如潮水般涌来，我踉跄了一下，却强撑着没有倒下。
他将一双筷子和一碗热气腾腾的白米饭放在沙盘上，旁边还有一小碟咸菜。
“从今天起，你不是礼物。”
他看着我，眼底的冰层终于裂开一丝缝隙，露出的却是野心。
“霍连城的棋盘，现在归我了。”
“而你，苏挽卿，”他一字一顿，像是在宣布一场战争的开始，“是我的第一颗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