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裴照没注意到道长突然转变的态度,只想着让我反噬,“道长您快别说了,快破了这妖术吧,让那害人的东西自食恶果!”
道长彻底冷了脸,绵里藏针的拂尘甩在他脸上,“裴公子莫不是眼睛有问题,殷姑娘可不是什么妖物,她可是佘山山神庙的守庙人!山神大人的神意都是由殷姑娘传给世人的。”
没想到自己找来的道长会反驳自己的话,裴照感觉面子全无,脸色铁青。
“道长这话是什么意思,说话前可要掂量掂量,我可是裴家嫡子,身后站着的是整个裴家的势力!我命你现在立刻治好婉儿,然后反噬这个旁门左道的妖物!”
孙道长轻抚胡子:“哎,裴公子别急,虽然殷姑娘不是你所说的妖物,但我可以肯定,她乃是我们梵家的邪修,在藏经阁偷出一本禁术后便潜逃至佘山的山神庙利用山神大人做起了狐假虎威的勾当!”
“当真是我们修行界的败类!”
我想站起身反驳,却被孙道长一拂尘定在了原地。
“孙道长,你这是何意!”
裴照眼里满是瞧不起和傲慢,“殷芷霄,这位可是京城响当当的大师,多少皇权富贵排着队求孙道长办事,你一个四处招摇撞骗的江湖骗子还想狡辩?”
孙道长一脸正气。
“殷姑娘你我萍水相逢,我怎知你是不是?只不过看这符文,可是老祖宗禁学的禁术啊!你不是邪修谁是?”
好笑,我画在裴婉儿身上的符咒不过是最基础的昭罪焚形咒。
孙道长弯腰凑近我:“抱歉了,只要日后我从裴家那骗得婚书,你的灵力就都是我的了。”
我只觉得可笑。
“孙道长,你可想好了,你确定你能得到那婚书上的灵力?”
孙道长抱着拂尘,口气轻蔑。
“殷姑娘现下还是先担心自己吧。”
裴婉儿更加得意,语气嚣张“,快废了这个故弄玄虚的女骗子,我要把她调教成赏春园的头牌,让她千人睡万人骑!”
“一个穷酸的贱民也想当裴夫人抢我的位置,痴人说梦!”
“道长快动手,事成之后裴家愿重金答谢!”
“待我废了这邪修的修为再说谢礼也不迟。”孙道长拂尘一搭直指我丹田,一股吸力传来,丹田中的灵气不受控制的外溢。
一旁的裴照和裴婉儿一脸兴奋,仿佛下一秒我就要血溅当场。
我暗自咬牙,看来今日之事,无法善了了。
手指动弹不了,只得狠心咬破舌尖,舌尖血在口腔游走形成符咒,只差最后一口舌尖血喷出就可以咒成时,
尖利的声音横插进剑拔弩张的氛围,“落轿——”
一旁的人们小声嘀咕。
“这是谁来,好大的派头,轿子旁边都洒满了香粉好生奢靡。”
“红盖紫轿,这是钦天监里那位国师大人的轿子啊!”
暗紫色的衣袍隐隐藏在外袍之下,随着步伐若隐若现。
由裴照带领,哗啦啦跪倒了一片。
“参见国师。”
所幸我一直跪在地上,动弹不得倒也不显得突兀。
裴照急不可耐,站起:“国师大人您来的正好,我夫人被妖物所害,现在孙道长正帮我解决这邪修,您来动手,相信解决这邪修的时间会更快!”
我看着国师似笑非笑,面容精致的男人轻咳一声。
“本尊让你起了吗?”他随手拍了下孙道长的肩膀,那道长便浑身颤抖着跌坐在地,一直禁锢我的力量也散了个干净,快步走来将我扶起。
裴照一怔,下意识跪了回去。
当今国师是前朝风头无量的人物,仅赐予天子之下,哪怕是太子殿下也要尊称其一句老师。
裴家固然家大业大,但要对上国师为首的钦天监也是以卵击石了。
“国师大人这是何意,裴家与钦天监向来交好,如今裴家遭了迫害您怎么能袖手旁观!”
裴照义正言辞,俨然一副和裴婉儿夫妻恩爱被小人迫害的嘴脸,“这邪修不仅搬弄是非招摇撞骗,如今还用邪术迫害了本公子的夫人,难道钦天监不管吗?”
紫袍男人不理会地上跪倒的一片人群,只关切看向我。
“师傅,您怎么跪在这里。”
裴婉儿脸色一白,裴照的面色也极为难看,勉强扯起嘴角。
“国师大人怕是认错人了,大白天怎的说起胡话。这殷芷霄不过是个十里八乡人尽皆知的江湖骗子,刚刚孙道长也说了她不过是个令梵家蒙羞的邪修骗子!”
“怎可能是您那位顶顶尊贵的梵家大师呢。”
“哦?我怎不知,裴家子和这位道长竟比我对师傅更熟悉?”
国师凑近和我耳语,满脸疑问惊诧。
震惊于我怎么能被这种内外中干的绣花枕头伤到。
“灵气在婚书上,”我消耗了太多灵气,实在提不起力,只能用气音,“裴家不肯给我。”
国师眼睛眯起,“裴公子说贵府家的小娘子被邪修所伤,这邪修指的可是本尊的师傅?”
人群也稀稀拉拉的开口。
“其实殷家女算的好像也挺准的,上次我家的狸奴走丢她随便掰了几下手指就告诉我在哪了,神的很呢。”
“是哩,上次山洪我家小儿子被冲走了,两天两夜没找到,最后还是殷大师找到才捡回一条命!”
“哼,你们这群呆子还真被这么个女人唬住了?你们也不想想,自古以来一直都是道长,什么时候见过一个女子能有这样的能耐?定是她用了什么狐媚术!”
裴婉儿突然爆发“不可能!她一个靠行骗算卦的贱人怎么可能是您的师傅!我的脸就是被她的妖术害的!”
“梵家怎么可能会有这样的邪术!”
“她还不知用了什么蛊惑人心的法子让裴家家主逼得裴郎非他不娶,这怎么可能是正派修者的做法!一定是这个贱人也蛊惑了大人您。”
她扭头大喊:“孙道长,快,快去钦天监找人来,国师大人也着了这个贱人的道了!”
孙道长在瘫软在原地哆嗦不敢吭声,只恨不得自己当场消失,更恨自己太贪心,居然动了贪我灵力的念头,完了…彻底完了。
我淡然道:“你正我就正,你邪我亦可以邪,早就告诉过你不要动害人之心,对于你这样仗势欺人满心阴毒的恶人,我又怎么算得上恶呢?”
国师在一旁帮腔,“当今天子最是痛恨这后院之中的女人以外室之姿打压正妻,幸得天道有眼,未让我师真与你这有眼无珠的裴家结成姻亲。”
“今日之事,本尊定会如实禀报给皇上和裴家家主,裴公子,带着您的裴、夫、人,请回吧。”
我淡然道:“裴照,不知道有句话你听过没有,风水先生说的好话不一定准,但是坏话一定准。”
“你们裴家很快就会覆灭,后三十年裴家毫无生机子嗣,彻底绝后,至于你,你最好现在就去给自己挑挑寿衣,省的你父亲到时候还要多为你操劳一份。”
裴照面如死灰,尽管他还是不服气,但是国师对于我身份的承认已经说明了一切。
裴照将怀里的女人推开,膝行两步“芷霄,这一切都是误会,我是听信了这个女人的谗言!我其实很乐意你我之间的姻亲的!”
“裴家也极为期待你这个裴夫人,聘礼都备好了!来人!”
裴照看着小厮空空如也的身后,哪有什么聘礼的影子,一时语塞,狠狠瞪了眼捂着脸倒在地上的裴婉儿。
裴婉儿五官扭曲,不敢相信这么多年一直对自己温柔小意的男人就这样像扔垃圾一样舍弃了自己。
“裴照!是你说的,只要我让殷芷霄这个骗子和你结不成亲就让我当裴夫人!是你说的!”
裴婉儿脸上扭曲的符文混合着流淌的血泪,裴照下意识后退了几步躲在了我身后。
“芷霄,你看这个疯女人如今的样子,你相信我真的都是被她蛊惑的。”
“聘礼我早就叫人备好了,我肯定会让你风风光光的嫁给我,做全京城最美的新娘子。”
裴照摸遍全身,急喊道:“婚书呢,来人,拿婚书来!”
“婚书在你那裴夫人身上呢。”我淡淡开口。
男人脸色一变,“芷霄你别乱说,我唯一的夫人就是你。”
随后一脚踹向裴婉儿“把芷霄的婚书拿出来!谁让你私藏婚书的,一个通房丫鬟也敢和夫人叫板,还颠倒黑白迷惑我,妄图离间我和我夫人,你这个死不足惜的贱人!”
裴婉儿不说话,只笑,笑声越来越大越来越嘶哑,猛地把婚书从怀里掏出,狠狠扔向墙壁。
裴照和国师脸色齐齐一变。
裴家这种家世的婚书本该是檀木鎏金册,朱红洒金笺,云纹锦缎,现在却只有一块老旧带着断口的柳树木板。
至于为何会这样,看裴照那恨不得杀了裴婉儿的眼神就知道了。
怕是从一开始裴照就没把和我结亲这件事放在心里,所有的事宜都让自己的通房丫鬟去做的。
国师飞扑上前,“不可——”
却见婚书被一双手接过去。
“你这个逆子!”裴家家主抱着怀里的婚书,一巴掌将裴照甩在地上。
“你知不知道这门亲事是我求了多少次才给你求来的!”
“不是殷大师高攀你,是你高攀了殷大师,你还闹出这等闹剧,裴家的人都被你丢尽了!”
他拖着裴照走到我面前,“跪下,逆子!求殷大师原谅你,不然你就别回裴家了!”
裴照父亲讨好道,“殷大师,殷姑娘,都是裴照这个烂泥扶不上墙的东西,他脑子不清楚,您别跟他一般计较,这个女人我们裴家会处理干净,不会让她再出来脏了您的眼。”
“今天这大喜的日子已经毁了,我们另择吉日可好?我向您发誓,十里红妆,裴家的良田,商铺的地契通通分一半到您的名下。”
“求大师再给裴照,裴家一个机会吧!”
我扶起裴照父亲,“家主不必如此。”裴照父亲面色一喜,我打断他,“但事情既然发生,那就是必然,天道如此,我们阻止不了的。”
“吉时已过,裴家的吉时也已经…”
裴照父亲不让我再说下去,含泪跪在我面前“大师!求大师给裴照一线生机,给裴家指条明路吧!”
一旁的裴照扯着父亲衣袖着急,“父亲,这亲结不成便罢了,她殷芷霄再是大师,强扭的瓜也不甜,您堂堂家主,怎能给她一个小姑娘下跪!”
他父亲被他气的险些背过气去,我随手掐了一个平息诀给他,“裴家主,有些事强求不来,这命数本就是固定的,我们强行更改的结果现如今你也看到了。”
“命就是命,改不了的。”
“我唯一能做的,是保家主您晚年安然度过。其余的,恕我无能。”
裴家自发家就是国难财,待朝内局势稳定了又带着钱财从他国回来,之后一路更是贪官污吏数不胜数,就连裴照也成天跟着京中那帮少爷小姐抽大烟喝大酒玩女人。
整府上下竟只有裴家主这一个还算干净的人。
他老泪纵横,“裴家如此,待我去了底下要如何向列祖列宗交代啊…”
裴照看着父亲这副模样,面上不断变换,终于,
“噗!”一口鲜血喷出,人事不省倒在了地上。
我看着这一幕,冷笑。
长辈好不容易给你求来的生机你却弃如敝履。
自作孽不可活。
裴照本就是短命相,能安然活到现在全靠我那半身灵力,如今吉时已过,那灵力早就回归我自身了。
没我灵力保护的裴照瞬间就遭到了这些年一直压制因果的报应,可以说裴家几代长辈造的孽都反馈给了裴照这一代独苗,威力可想而知。
一直不出手反击是因为我早就看到了裴家没有我庇佑的命运。
不需我出手,天道自会讨回这些年他们拖欠的报应。
没过多久国师就亲自过来和我说了裴家的后续。
裴照当天回去就已经无力回天,说是急火攻心但是所有人都解释不了为什么之前身体那么健康壮硕的男人会在一息间脆弱至此。
裴家主一夜白头,他知道原因,所以他只是遣散了所有人,通知了自家人低调办完了裴照的丧事。
至于裴婉儿,听说本来是被卖到了赏春园,但嘴里一直神神叨叨念着自己是裴夫人加上面容实在丑陋就被扔了出来流浪。
前不久被人发现死在荒野,身上有侵犯过和啃食的痕迹。
我没什么反应,当山神千年,肉身历劫无数次,我早已见过太多人世间最丑陋的面容。
有人心地善良却喂稚子滚烫的熟油。
有人心思虔诚却在佛前虐生。
有人不过十几岁的岁数就能对同类出手将其活埋。
国师一脸担忧看着我,此时我的头发也已经花白,短短几天我的身体迅速衰败,我知道,这世的劫已过,我要离开了。
“师傅,你走的时候能不能带上我?我知道你不是凡人,我跟着你做个小童也可以。”
我摸了摸他的头,像他小时候那样,“你有你的命数,为师早就算过了,你以后啊,风光无两,修为大成,你若是这世福报足够,没准以后还能在天庭和我共事呢。”
“好好偿还你的因果,为师在上面等你。”
“若碰到什么难事,就来佘山山神庙求一签,为师与那山神相熟,会让祂给你指示的。”
要记住,你向神求助,是你相信神,神不帮你,是我相信你。
待我回到山神庙,庙里不知何时被上下翻新。
原来是有一裴姓人家老年丧子,这些年一直广结善缘还翻新了各个庙宇。
不过那都跟我无关了,现在唯一和我有关的就是:
小公子小娘子们,你们烧个五文钱的香,就想进宫当娘娘当大官?!
这山神真是越来越难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