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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罗承建那句“我留下……看看”,轻飘飘的,却像根定海神针,暂时稳住了罗家这艘在风浪里快散架的小破船。

堂屋里那股子让人窒息的沉重,似乎也随着这句话松动了几分。

罗承建心里那块一直悬着的大石头,总算往下落了落,虽然还没完全落地,但好歹有了个落脚点。

他偷偷觑了一眼林欢欢,她抱着笑笑坐在那张嘎吱作响的竹椅上,侧着脸,长长的睫毛垂着,遮住了眼底的情绪,只留下一个疲惫又倔强的剪影。爹罗振华蹲在门槛边,吧嗒吧嗒地抽着旱烟,烟雾缭绕里看不清表情。

妈田梅则挨着林欢欢坐着,一只手轻轻拍着孙女的背,另一只手握着儿媳妇冰凉的手,无声地传递着安抚。

灶房里飘来蛋花汤混合着鱼腥气的味道,有点怪,但在这空荡荡的家里,竟也显出几分难得的烟火气。

罗承建清了清嗓子,声音带着点劫后余生的沙哑,还有一丝小心翼翼的试探:“那个啥……爹,妈,欢欢……我……我出去一趟?”

话音落下,堂屋里落针可闻。

三道目光,几乎是同时,“唰”地一下,聚焦在他身上。

罗振华抬起眼皮,浑浊的眼睛里带着审视和毫不掩饰的怀疑。田梅的眼神则是担忧和警惕。林欢欢虽然没转头,但抱着笑笑的手臂明显收紧了些,肩膀微微绷着。

那压力,比刚才他爹的扁担还沉!

罗承建被看得浑身不自在,后背那道火辣辣的伤痕和屁股上的钝痛似乎都更明显了。

他硬着头皮,挤出个比哭还难看的笑:“我……我都发过毒誓了!真的!真不去找那老……那老娘们儿了!你们……就别这么看着我了成不?” 他差点又把“老绿茶”秃噜出来,赶紧刹车,“我是想着,这眼瞅着也快傍晚了,家里……家里实在没啥吃的。我出去转转,看看山跟前能不能摸点野果子,掏个鸟蛋啥的,再不济……去水库边瞅瞅,总能弄点啥回来对付一口,总不能让你们饿着肚子……还有笑笑呢!”

他特意强调了“笑笑”,又小心翼翼地瞄了林欢欢一眼。

罗振华重重地哼了一声,烟袋锅子在门槛上磕得邦邦响,没说话,但那眼神分明写着:你小子最好说到做到!

田梅叹了口气,语气缓和了些:“早点回来,别又……又不知道钻哪儿去!” “又”字咬得挺重。

林欢欢依旧沉默,只是抱着女儿的手指,无意识地蜷缩了一下。

这沉默,在罗承建看来,勉强算是默许了。

“哎!知道了妈!” 罗承建如蒙大赦,赶紧应了一声,扶着酸痛的腰,拖着那条不太利索的腿,一瘸一拐地,在三位“监工”目光炯炯的注视下,艰难地挪出了家门。那背影,怎么看怎么透着股狼狈和心虚。

屋外的日头依旧毒辣,晒得泥地发烫。罗承建站在自家低矮的院墙外,茫然地四下张望。

去哪?

山上?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就被他掐灭了。山是好山,林子也密,野物肯定有。可他这身板,一瘸一拐的,走平地都费劲,爬山?怕不是去给山里的野猪加餐!

再说了,就凭他现在这赤手空拳,连根像样的棍子都没有,遇见个兔子估计都撵不上。

万一真点背,啥也弄不着,空着手回去……罗承建打了个寒颤,那画面太美不敢想。

水库!

罗承建眼睛一亮。前世记忆瞬间清晰起来——村东头那个大水库!水不算深,但面积不小,鱼是真不少!

他当年英雄救美……咳,就是在那儿把林欢欢捞上来的。那地方水草丰茂,鱼虾也多。关键是路相对好走,不用爬山!

打定了主意,罗承建忍着身上的疼,一瘸一拐地朝村外水库方向挪。

他没直接去水边,而是先在靠近水边、泥多湿润的田埂沟渠边停下来。

蹲下身,也顾不上脏,伸出他那双骨节粗大的手就开始刨泥。

“哎哟……” 弯腰的动作扯到了后背的伤,疼得他龇牙咧嘴。但他咬咬牙,继续刨。

泥巴又湿又黏,带着土腥气和腐殖质的味道。没刨几下,几条肥嘟嘟、肉滚滚的褐色蚯蚓就被他挖了出来,在泥地里扭动着。

“嘿,开门红!” 罗承建咧嘴一笑,小心地把这几条“活饵”抓在手里,又顺手薅了几把水边长得茂盛的嫩草。这玩意儿,打窝子最好使!

带着“战利品”,他继续往水库边走。路过一片小竹林时,他停住了。翠绿的竹子长得挺精神。罗承建瞄上了其中一根细长笔直、韧性看着不错的竹子。

“就是你了!” 他走过去,双手握住竹竿中段,脚下扎稳,腰腹用力(又是疼得一抽)——“嘿!” 一声低喝,手腕猛地一抖!咔吧!那根竹子应声而断,断口还挺整齐。

“啧,眼里还是如此的毒辣,不愧是我。” 罗承建满意地掂量着这根长约两米多的竹竿,又看看断口,“就是有点毛刺,回头得磨磨。”

正要把竹子扛上肩,眼角的余光瞥见竹林根脚处,几簇顶着褐色尖尖角的嫩笋拱出了地面!笋衣上还带着新鲜的露珠,看着就水灵!

“笋!” 罗承建眼睛更亮了!这可是好东西!清炒、炖汤都鲜得很,正好给欢欢换换口味!

可……咋弄下来?没带锄头,也没带刀。用手掰?他试了试,那笋子根扎得挺深,纹丝不动。用脚踹?玩那?更不靠谱。

罗承建四下张望,目光落在竹林边缘几块被雨水冲刷得棱角分明的碎石上。

有了!他走过去,挑了一块一头比较尖利的石头,像个原始人一样,蹲在笋子旁边。

“嘿咻……嘿咻……”

他一手扶着笋身,一手握着石头,对着笋子根部周围的泥土就是一顿连刨带撬,动作笨拙又带着一股子蛮劲儿。

泥土飞溅,汗珠子顺着他额头滚下来,混着脸上的泥灰,滴进土里。后背的伤被牵扯得一阵阵抽痛,屁股也坐得生疼,但他顾不上。

“给我……起来!” 他低吼一声,手上用力,同时抓住笋子猛地一摇晃!

噗嗤!一颗品相不错的嫩笋,带着新鲜的泥土,终于被他连根拔起!

“呼……累死老子了。” 罗承建喘着粗气,看着手里水灵灵的笋子,又觉得值了。

如法炮制,他又吭哧吭哧地刨出了三四颗。

看着脚边的几颗笋,罗承建犯了难。这咋拿?他灵机一动,就地取材,揪了几把韧性不错的野草,手指翻飞,搓了几根粗糙但结实的草绳。

有的搓得细长,留着当鱼线;粗点的,就把那几颗笋像捆粽子似的,牢牢地捆扎在一起。

“搞定!” 他把捆好的笋往自己腰间一挂,绿油油的一串,活像个移动的竹笋架子。

一手提着竹竿和鱼草,一手捏着那几条扭动的蚯蚓,罗承建一瘸一拐,目标明确地朝着波光粼粼的水库走去。那造型,活脱脱一个刚从石器时代穿越过来的原始渔夫。

去水库的路,要穿过一片正在锄草的田地。田里劳作的村里人,老远就看见罗承建这奇特的造型和他那标志性的一瘸一拐。

“呦呵!这不是咱罗家坳的‘情圣’承建吗?” 一个四十来岁、皮肤黝黑的汉子直起腰,抹了把汗,嗓门洪亮地调侃道,“咋了这是?让哪路神仙给收拾了?这一瘸一拐的,瞧着比我家那头刚挨了鞭子的倔驴还惨!”

说话的是村里的罗振铎,按辈分罗承建得叫声叔,平时就爱开玩笑。

罗承建脚步一顿,脸上挤出点笑,也不恼,实话实说:“嗨!振铎叔,你就别笑话我了。还能有谁?我家老爷子呗!嫌我丢人,拿扁担给我屁股开了个光!”

“哟!” 旁边一个正弯腰薅草的王婶子抬起头,一脸惊奇,“承建,今儿太阳打西边出来了?挨了揍不说脏话,还这么正经回话?婶子我听着咋这么不习惯呢?”

罗振铎也摸着下巴,啧啧称奇:“可不是嘛!这小子不犯贱了,突然这么正经,我浑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怪瘆人的!”

罗承建翻了个白眼,一边继续往前走,一边没好气地回怼:“还说我犯贱?振铎叔你这不挨骂就浑身刺挠的劲儿,你不也犯贱吗?咱俩半斤对八两,谁也甭说谁!”

“嘿!你这小子!” 罗振铎被噎了一下,随即乐了,“怎么说话呢?没大没小的!”

“咋了?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啊?” 罗承建梗着脖子,腰间的笋子跟着一晃一晃,“你侃我行,我回你一句就不行了?振铎叔你这双标玩得挺溜啊!”

“嘿!你小子!” 罗振铎被他这一连串的“新词儿”弄得有点懵,指着罗承建腰间的笋子,转移话题,“嘴皮子倒是利索了!腰上挂那笋,又是给振云家那宝贝丫头送去的吧?啧啧,挨了揍也不忘献殷勤,这份痴心,感动天地啊!” 语气里满是促狭。

罗承建脸色瞬间沉了下来,眉头紧锁:“振铎叔!这话可不兴瞎说!我现在整点啥玩意儿,你们就都非得往那老娘……咳,那女的身上扯?有意思吗?”

“哟呵?还装上了?” 罗振铎旁边一个年轻后生插嘴,“承建哥,咱罗家坳谁不知道你是罗伊蕊的‘头号护卫’啊?天天跟人屁股后头转悠,比人家养的狗都勤快!这会儿倒撇清关系了?”

“就是!” 罗振铎帮腔,“你小子那点花花肠子,谁不知道?以前是以前?我看你是挨了顿揍,脑子被打坏了吧?说这胡话!”

王婶子也直摇头:“振铎啊,你快别逗他了,瞅瞅,都给这可怜孩子侃糊涂了,胡话都出来了。”

罗承建听着这些七嘴八舌,心里那个憋屈啊!这人设崩起来,阻力还真不小!

他无奈地摇摇头,也懒得再费口舌辩解了。口说无凭,爱信不信吧!

“得得得!你们忙!” 他摆摆手,不再理会身后传来的哄笑声和议论声,一瘸一拐,坚定地朝着水库方向挪去。背影透着点倔强,还有点……悲壮?

到了水库边,一阵带着水汽的凉风扑面而来,总算驱散了些身上的燥热和心里的烦闷。

罗承建找了块平整的大石头坐下,把竹竿、蚯蚓、鱼草放下,先撩起清凉的库水洗了把脸。

“嘶……爽!” 冰凉的水刺激着皮肤,让他精神一振。可稍微一动,后背和屁股的伤又开始隐隐作痛,疼得他又是一阵龇牙咧嘴。

“爹呀!下手真狠……” 他嘀咕着,开始干活。

先把带来的鱼草揪成几段,用力揉搓出汁水,然后手臂一挥,远远地撒到前面一片水草丰茂的水域里。

碧绿的草屑在水面上散开,慢慢下沉。简单打个窝,把鱼先引过来。

接着,就是制作他的“神器”了。他拿起那根光溜溜的竹竿,把搓好的、最结实的那根草绳一端,用尽他前世今生所有系鞋带的技巧,牢牢地绑在竹竿细的那头。

另一端,则小心翼翼地系上他用石头磨尖的一小截细树枝弯成的简易鱼钩。

看着手里这根原始到不能再原始的钓竿,罗承建嘴角抽了抽。想想前世他那些动辄几千上万、带各种精密轮组和碳纤维竿身的装备……唉,虎落平阳被犬欺啊!凑合用吧!

他捏起一条还在顽强扭动的蚯蚓,忍着滑腻的手感,把它穿在了那个简陋的鱼钩上。

怕它跑了,又用一小段更细的草绳,把蚯蚓尾巴在钩子上缠了几圈,打了个死结。

“兄弟,委屈你了,待会儿给老子争口气,多钓几条大的!” 罗承建对着鱼钩上的蚯蚓默念一句,然后站起身,深吸一口气,学着记忆里那些老钓客的样子,手臂一扬!

“走你!”

草绳鱼线带着蚯蚓饵,在空中划出一道不算优美的弧线,“噗通”一声,落在他刚才打窝的水域附近。

罗承建握着竹竿,在大石头上重新坐下,目光紧紧盯着水面上的浮标——其实就是一小截随手折的、轻飘飘的芦苇杆子。

时间一点点过去。毒辣的日头开始偏西,没那么晒了。

水库边静悄悄的,只有风吹过芦苇的沙沙声和水波轻拍岸边的哗啦声。罗承建屁股坐得生疼,后背的伤也硌得慌,但他不敢乱动,全神贯注地盯着那截芦苇杆。

突然!

芦苇杆猛地往下一沉!

“来了!” 罗承建心头一跳,肾上腺素飙升!他双手握紧竹竿,凭着前世残留的肌肉记忆,手腕猛地向上一抖!同时迅速收线!

竹竿瞬间弯成了一个危险的弧度,草绳鱼线绷得笔直!水下传来一股不小的挣扎力量!

“给老子起来!” 罗承建低吼一声,双臂用力,猛地向上一提!

哗啦!

水花四溅!

一条银光闪闪、巴掌大小的鲫鱼被提出了水面,尾巴还在拼命甩动!

“哈哈!开门红!小板鲫!” 罗承建喜笑颜开,也顾不上疼了,赶紧把鱼摘下来。这鱼不大,也就六七公分长,几两重。他随手把它塞进了自己那件破背心的口袋里。口袋瞬间鼓起,那鱼还在里面扑腾。

换饵,下钩。

有了第一次的成功,罗承建信心大增。没等多久,浮标再次猛地一沉!这一次的力量,比刚才大了不止一倍!

“大的!” 罗承建眼睛放光,心脏咚咚直跳!他不敢怠慢,双手死死握住竹竿,身体后仰,开始和水下的家伙较劲。

竹竿弯得更厉害了,发出不堪重负的“嘎吱”声。草绳鱼线被绷得紧紧的,摩擦着空气发出细微的嘶鸣。水下的鱼左冲右突,力道十足!

“嘿!还挺有劲儿的!” 罗承建咬着牙,手臂肌肉贲张,脸上因为用力而涨红,额头的汗珠滚滚而下。

他不敢硬拽,只能小心翼翼地遛着鱼,利用竹竿的韧性慢慢消耗它的体力。

这简陋的装备,遛起鱼来简直是对臂力和耐心的双重考验!好几次,那鱼都差点挣脱!

“妈的……老子前世几万块的装备钓条鲨鱼都没这么费劲……” 罗承建一边跟鱼搏斗,一边在心里疯狂吐槽,屁股上的伤被牵扯得钻心地疼。

终于,水下的挣扎渐渐弱了。罗承建瞅准机会,猛地发力,手臂向上一扬!

哗啦!

一条足有一斤多重的草鱼被提出了水面!鱼鳞在夕阳下闪着金光!

“漂亮!” 罗承建兴奋地叫了一声,累得直喘粗气。

他赶紧把鱼摁在石头上,用竹竿的尖头在鱼嘴下颚处扎了个小洞,然后用另一根备用的草绳穿过小洞,打了个死结。最后,他把绳子的另一端,牢牢地系在了自己的脚脖子上!

“这下看你怎么跑!” 他得意地把还在扑腾的草鱼放回浅水处,让它泡在水里保持鲜活。

有了这两条打底,罗承建彻底来了状态。他像个不知疲倦的机器,不断重复着上饵、抛竿、等待、提竿的动作。

水下的鱼群似乎真的被他那点鱼草引来了,咬钩的频率明显加快。

噗通!又是一条小板鲫!

哗啦!一条将近两斤的大草鱼!

噗通!一条挣扎得异常凶猛、鳞片带点金红色的鲤鱼,虽然只有一斤出头,但看着就很精神!

期间,他还遭遇了好几次极其猛烈的咬钩!那力道,绝对是大货!

可惜,他那根破草绳鱼线,要么在关键时刻“嘣”的一声断了,要么是那简陋的鱼钩被生生拉直了脱钩!

看着大鱼搅起巨大的水花,然后得意洋洋地甩尾消失在深水区,罗承建气得捶胸顿足,心疼得直抽抽:“哎呀!我的大鱼!我的红烧鱼头!我的酸菜鱼片啊!就这么跑了!这手杆是什么玩意!气死老子了!”

夕阳的金辉洒满水面时,罗承建的“战斗”终于告一段落。带来的蚯蚓全用光了。他清点了一下战利品:四条小板鲫,加起来一斤多;两条草鱼,一条一斤多,一条将近两斤,沉甸甸的;还有那条一斤出头的鲤鱼,精神头十足。

总共七条鱼!虽然跑了好几条大的有点可惜,但这收获,在眼下这光景,绝对算得上是大丰收了!

他小心翼翼地把几条小鱼用草绳串在一起,拎在手里。那条大草鱼和鲤鱼,则用更粗的草绳穿过鱼鳃,也牢牢地捆扎好。至于腰上挂着的那几颗笋,此刻倒像是点缀。

他最后看了一眼陪伴自己战斗了几个小时的简陋竹竿和草绳鱼线,想了想,没舍得扔。毕竟,是“功臣”啊!他把它们仔细地收拢好,放在了显眼的身子后面:“老伙计,辛苦你了!好好歇着吧,回头老子给你升级换代!”

做完这一切,罗承建背着鱼竿,一手提着沉甸甸的鱼串,一手扶着腰(主要是屁股疼),挂着腰间的笋串,心满意足,一瘸一拐地踏上了回家的路。夕阳把他的影子拉得老长,虽然姿势狼狈,但脚步却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轻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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