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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剧痛如同跗骨之蛆,从肩头蔓延至全身。每一次心跳都像是擂鼓,震动着那把深深楔入骨肉的巨大生锈剪刀。

冰冷的锈蚀感和血肉被异物贯穿的灼痛交织在一起,啃噬着凌墨的神经。意识在无边的黑暗和剧烈的颠簸中沉浮,耳边是模糊的、断断续续的金属摩擦声和粗重的喘息。

不知过了多久,身体猛地一震,下坠感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坚硬冰冷的触感。

“砰!”

似乎是身体被重重地放在了一张金属台面上。

刺眼的白光穿透眼皮,带来一阵眩晕。消毒水那冰冷、尖锐的气味如同无数根针,狠狠刺入鼻腔,驱散了残留的灰绿雾气带来的腐臭,却带来了另一种令人窒息的洁净感。

凌墨艰难地睁开沉重的眼皮。

视野模糊,布满晃动的光斑。

天花板上惨白的无影灯散发着没有温度的光,将下方的一切都照得纤毫毕露,冰冷而残酷。空气里弥漫着消毒水、血腥味,还有一种淡淡的、类似臭氧的焦糊气。

“剪刀!先处理那把剪刀!小心锈蚀诅咒!”一个急促、带着金属质感的声音响起。

几个穿着沾有污渍的白色防化服、戴着护目镜和呼吸面罩的身影围了上来。

他们的动作迅速而专业,但透着一股末世特有的、对效率和结果高于一切的冷漠。

一只戴着厚厚橡胶手套的手,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按住了凌墨的左肩,防止他因剧痛挣扎。

另一只手则小心翼翼地握住了那把巨大剪刀冰冷、粗糙的握柄。

“呃……”凌墨闷哼一声,身体瞬间绷紧!尖锐的剧痛如同电流般窜遍全身!他能清晰地感觉到锈蚀的金属在撕裂的血肉和骨骼间摩擦。

“忍着点!必须拔出来才能处理伤口!

”那个金属质感的声音毫无波澜。

“嗤——!”

伴随着令人牙酸的、血肉被强行撕裂的声响,那把沾满暗红锈迹的巨大剪刀被猛地拔出!带出一股温热的、散发着淡淡铁锈腥味的鲜血!

凌墨眼前一黑,差点再次晕厥过去。剧痛如同海啸般席卷而来,几乎吞噬了他的意识。

“伤口污染严重!组织坏死!准备高频激光灼烧!清创!快!”

金属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

紧接着,一种高频的、令人头皮发麻的“滋滋”声在耳边响起。

一股难以形容的、混合着皮肉烧焦和铁锈被高温灼烧的刺鼻气味猛地冲入鼻腔!凌墨能感觉到肩头伤口处传来一阵剧烈的、如同被烧红烙铁直接烫上去的灼痛!

比之前拔剪刀更甚!身体不受控制地剧烈痉挛起来,喉咙里发出压抑的、野兽般的嘶鸣。汗水瞬间浸透了身下冰冷的金属台面。

负责压制他的医护人员加大了力道,冰冷的橡胶手套死死摁住他。

烧灼、刮擦、冲洗……冰冷的器械在伤口处反复操作。剧痛如同潮水,一波波冲击着他摇摇欲坠的意识。

每一次都仿佛要将他彻底撕碎。

不知过了多久,那地狱般的折磨终于停止。伤口被敷上了厚厚一层冰凉刺骨的、散发着浓烈药味的凝胶,然后用大卷的、带着消毒水味的绷带紧紧包扎起来。

剧痛被药物暂时压制,转化为一种深沉的、持续的钝痛和虚弱感。

凌墨像一条脱水的鱼,瘫在冰冷的金属台上,大口喘息着。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肩头的伤口,带来一阵闷痛。

冷汗浸透了他的头发和破旧的工装,黏腻地贴在皮肤上。

“给他注射一针‘清神剂’和广谱抗污染血清。抬到观察区去。”那个金属声音吩咐道,随即脚步声远去。

冰冷的针头刺入手臂血管,一股带着轻微麻痹感的液体注入体内。凌墨感觉昏沉的大脑清醒了一些,但身体的虚弱感更甚。

他被两个同样穿着防护服、看不清面目的人抬起,放到了一张简易的行军床上,安置在一个用半透明塑料帘子隔开的、相对安静的角落。

帘子外,是医疗站混乱的景象。伤员的呻吟、医护人员急促的指令、仪器单调的鸣响混杂在一起。

空气中消毒水和血腥味依旧浓烈。

凌墨躺在行军床上,身体的剧痛和虚弱感如同沉重的铅块。但他不敢放松,一丝一毫都不敢。罗罡那双锐利如鹰隼、充满探究和怀疑的眼睛,仿佛就在帘子外面盯着他。

还有裂口女消失后留下的那片黑色灰烬……守夜人不可能不查!

他必须立刻行动!在罗罡找他问话之前,制造一个合理的、能解释裂口女消失的理由!一个能掩盖印玺存在的谎言!

念头急转。裂口女的武器——那把生锈的巨大剪刀,已经被拔走了。现场还有什么?

孤儿院门口的废弃诊所!那里面有……

酒精!大量的医用酒精!还有院长那个老旧的、金属外壳的烟斗!

一个大胆的、粗糙的念头瞬间成型!

凌墨强忍着肩头的剧痛和身体的虚弱,艰难地、悄无声息地从行军床上撑起身体。他侧耳倾听,帘子外一片忙碌,暂时无人注意这个角落。

他深吸一口气,像一只受伤但警觉的猎豹,弓着腰,以最小的动作幅度,掀开帘子一角,闪身溜了出去。

医疗站内部空间不小,但结构简单。凌墨凭借着进来时的模糊记忆和对环境的敏锐观察,避开主要通道和忙碌的医护人员,贴着冰冷的金属墙壁,在堆放杂物的阴影中快速移动。

他的目标很明确——存放回收物品和废弃医疗垃圾的区域!

左肩的伤口随着动作传来阵阵撕裂般的疼痛,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灼热感。汗水再次渗出,模糊了他的视线。

他咬紧牙关,眼神冰冷而专注。

很快,他在一个相对偏僻的角落,看到了几个敞开的、散发着消毒水味的大塑料箱。

里面堆满了染血的绷带、破碎的防护服碎片、还有一些扭曲变形的金属器械——其中就有那把刚刚从他肩头拔出的、沾满他鲜血和暗红锈迹的巨大生锈剪刀!

它被随意地丢弃在一堆染血的废弃物顶端,像一件失去价值的凶器。

凌墨的目光没有在剪刀上停留。他的视线快速扫过旁边的箱子——找到了!

一个倾倒的、容量不小的棕色玻璃瓶,里面残留着大约五分之一的透明液体,瓶口散发着刺鼻的酒精气味!

旁边还有一个被踩扁的、黄铜外壳的老式烟斗,正是磐石院长的东西!应该是混乱中被一起清理过来的。

凌墨的心脏狂跳起来。他屏住呼吸,动作快如闪电!一把抓起那个酒精瓶和烟斗,迅速缩回阴影之中。

他找到一个更隐蔽的、堆满空纸箱的角落,蜷缩进去。

刺鼻的酒精味弥漫开来。他快速拧开瓶盖,将残留的酒精小心翼翼地倒了一些在烟斗的黄铜外壳上,又倒了一些在地上。

然后,他拿起那把沉重的生锈剪刀,用尽全身力气,狠狠地在烟斗的黄铜外壳上摩擦!

“嘎吱——嘎吱——!”

刺耳的金属刮擦声在角落里响起,伴随着火花迸溅!凌墨的心提到了嗓子眼,警惕地听着外面的动静。

幸运的是,医疗站的嘈杂掩盖了这里的声响。

很快,烟斗外壳上留下了几道深深的、新鲜的刮痕,混合着酒精,散发出更浓烈的金属摩擦气味。

凌墨迅速将沾着酒精和金属粉末的烟斗外壳在地上用力蹭了蹭,让它看起来像是在剧烈燃烧或爆炸中受过冲击。

最后,他将酒精瓶的碎片(他小心地掰下几块边缘锋利的)和那把沾血的生锈剪刀并排放在一起,又在旁边撒了一点酒精浸湿的灰尘。

做完这一切,凌墨已是气喘吁吁,肩头的伤口传来阵阵钻心的抽痛,眼前阵阵发黑。但他顾不上这些。

他最后看了一眼自己布置的“现场”——一堆沾染了酒精的废弃物,一个被刮花、沾着酒精和金属粉末的烟斗,一把沾血的锈蚀剪刀,几块玻璃碎片……组合在一起,

勉强能构成一个拙劣的暗示:有人(可能是符咒师)使用了某种燃烧类的符咒或一次性道具,与裂口女同归于尽,最终只留下这些燃烧爆炸后的残骸和凶器。

破绽百出!任何一个有经验的守夜人都会怀疑。但凌墨别无选择。

这是他唯一能想到的、能在短时间内布置出来的、勉强能解释“裂口女消失”的借口。他赌的就是混乱和罗罡对“符咒”这种几乎绝迹的力量的不了解!

他迅速清理掉手上的痕迹,将剩余的酒精瓶藏进最深处的垃圾堆,然后忍着剧痛,以最快的速度,悄无声息地溜回了自己的行军床,拉好帘子,躺下,装作从未离开。

几乎就在他躺下、呼吸还未平复的下一秒!

“唰!”

帘子被一只戴着黑色战术手套的大手猛地拉开!

守夜人指挥官罗罡,那魁梧如同铁塔般的身影堵在了行军床前。

他脸上的金属呼吸面罩已经取下,露出一张饱经风霜、棱角分明的脸。深刻的法令纹如同刀刻,下巴上布满青黑色的胡茬。

一双鹰隼般的眼睛锐利得可怕,此刻正死死地盯着凌墨,仿佛要穿透他的皮肉,看清他灵魂深处隐藏的一切。

他的目光如同实质的探针,先是在凌墨苍白虚弱的脸和肩头厚厚的绷带上扫过,然后缓缓下移,落在了凌墨沾着污迹和干涸血迹的右手上。那眼神,冰冷、审视、充满了毫不掩饰的怀疑。

“醒了?”罗罡的声音低沉沙哑,如同两块粗糙的石头在摩擦,带着一种久经沙场的压迫感。

他没有丝毫寒暄,单刀直入,“那把剪刀,裂口女的武器,为什么会在你身上?”

凌墨的心脏猛地一缩,但脸上却竭力维持着虚弱和劫后余生的茫然。

他张了张嘴,喉咙干涩发不出声音,只能发出嘶哑的气音。

罗罡面无表情,从旁边拿过一个沾着水渍的破旧水杯,递到凌墨唇边。动作算不上温柔,甚至有些粗暴。

冰凉的水涌入干渴的喉咙,带来一丝清明。凌墨借着喝水的动作,大脑飞速运转,调整着情绪。

放下水杯,他抬起眼,迎向罗罡那锐利得仿佛能刺穿人心的目光,眼神里充满了后怕和一丝恰到好处的困惑。

“我…我不知道…”凌墨的声音虚弱而沙哑,带着少年人特有的颤抖,“雾太大了…我冲进去救孩子…那…那个穿西装的女人突然出现…她…她手里的剪刀…好快…我躲不开…”

他下意识地瑟缩了一下,仿佛又感受到了那剪刀刺入皮肉的冰冷剧痛。

罗罡的眼神没有丝毫波动,像冰冷的探测器,捕捉着凌墨脸上每一丝细微的表情变化。“然后呢?”

他的声音没有丝毫起伏,“裂口女呢?C级鬼怪,不可能只捅你一剪刀就消失。”

来了!最关键的问题!

凌墨的呼吸微微急促起来。他放在身侧的手,指甲深深掐进了掌心,用那细微的刺痛强迫自己保持清醒和“真实”。

他垂下眼帘,浓密的睫毛在惨白的脸上投下小片阴影,遮住了眼底深处一闪而过的决绝。

“火…”他喃喃道,声音带着一种陷入混乱回忆的恍惚,“很大的火…突然就烧起来了…好烫…就在我面前…那个女人的影子…

在火里扭动…尖叫…然后…然后就没了…只剩下那把剪刀插在我身上…”

“火?”罗罡的眉头猛地拧紧,鹰隼般的眼睛瞬间锐利如刀!“哪来的火?谁放的?符咒?”

他猛地俯身,巨大的压迫感瞬间笼罩了凌墨,“符咒师十年前就在‘血月之劫’里死绝了!你哪来的符咒?!”

质问如同惊雷,在狭窄的隔间里炸响!帘子外忙碌的声音似乎都停滞了一瞬。

凌墨的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不是装的,是罗罡那恐怖的压迫感和冰冷的杀意带来的本能反应!

他猛地抬起头,眼眶瞬间红了,不是因为恐惧,而是他用尽全身力气,狠狠咬破了自己的舌尖!

剧痛伴随着浓烈的铁锈味在口腔中弥漫开来!生理性的泪水瞬间盈满了眼眶,顺着苍白冰冷的脸颊滑落。

他死死地盯着罗罡,眼神里充满了被怀疑和质问的委屈、痛苦,还有一种少年人特有的、被触及逆鳞般的倔强和悲伤。

“是…是我妈妈的!”他几乎是嘶喊出来,声音带着哭腔和破音,泪水决堤般涌出,“她…她留给我的…唯一的东西!

缝在…缝在我衣服最里面的…护身符!她临死前…说…说能救我一次…呜…没了…烧没了…” 他痛苦地闭上眼睛,身体因剧烈的情绪波动和真实的剧痛而蜷缩起来,肩膀的绷带迅速洇开一小片鲜红。

那泪水,混合着嘴角一丝不易察觉的、被咬破舌尖渗出的血丝,顺着下巴滴落在冰冷的行军床单上,晕开一小点刺目的暗红。

那份悲伤、那份绝望、那份被逼到绝境后爆发的痛苦,是如此的真实而具有冲击力。

罗罡沉默了。

他那双锐利如鹰隼的眼睛,死死地盯着凌墨脸上蜿蜒的泪痕,盯着他因痛苦而蜷缩的身体,盯着绷带上洇开的血色,盯着他嘴角那一丝若有若无的血迹。

空气中弥漫着少年痛苦的呜咽声、消毒水的冰冷气味、以及……一丝极其微弱、几乎被掩盖的,酒精和金属燃烧后的残留气息。

他的目光变得极其复杂。锐利的审视并未完全消失,但那份冰冷的杀意和压迫感,却如同退潮般缓缓收敛。符咒师早已成为传说,一个贫民窟的孤儿,怎么可能拥有那种东西?

母亲留下的遗物?一个绝望的母亲在末世中留给孩子的、虚无缥缈的寄托?这解释荒谬,却又带着一丝末世底层挣扎求存所特有的、令人心酸的合理性。

而且,现场确实有燃烧爆炸的痕迹,那残留的气息也勉强对得上……

就在这时,帘子外传来一阵急促而沉重的脚步声。脚步声在凌墨的隔间外停顿了一下。

凌墨在泪眼朦胧中,下意识地朝脚步声来源的方向瞥了一眼。

隔间的小窗外,一道高挑矫健的身影正快步走过走廊的阴影。那是一个女兵,火红色的短发如同跳动的火焰,在医疗站惨白的灯光下异常醒目。

她穿着守夜人的暗绿色作战服,但右臂的袖子高高挽起,露出的并非健康的肌肤,而是缠满了厚厚的、渗着大片不祥暗红色污渍的绷带!

那污渍甚至浸透了绷带,在边缘凝结成暗红色的硬痂!

她似乎察觉到了隔间里的目光,脚步微不可察地顿了一下,侧过头。

凌墨对上了一双眼睛。

那双眼睛如同淬火的寒冰,锐利、冰冷、带着一种深入骨髓的疲惫和……一丝仿佛随时会燃烧殆尽的决绝。

她的眼神在凌墨惨白的脸、肩头的绷带和他脸上的泪痕上极快地扫过,没有任何情绪波动,仿佛只是在审视一件与己无关的物品。

随即,她收回目光,迈着沉重而坚定的步伐,消失在了走廊尽头。

“林薇队长…她的污染值…又升高了…”帘子外,一个医疗官疲惫而沉重的声音隐约飘了进来,带着深深的惋惜,“89%了…上面下了死命令,下次高危任务…必须由她带队…这…这根本就是让她去送死啊…”

声音很低,但在死寂的隔间里,却清晰地钻入了凌墨和罗罡的耳中。

罗罡的身体几不可察地僵硬了一下。他缓缓直起身,再看向蜷缩在床上、无声流泪、仿佛被整个世界抛弃的凌墨时,眼神深处最后一丝锐利的探究,终于被一种更深沉、更复杂的情绪所取代——

那是一种在末世中见惯了太多牺牲、太多绝望、太多无力回天之后的……沉重的疲惫。

他沉默地站了几秒钟,最终,什么也没再说。只是深深地、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沉重,看了凌墨一眼,然后转身,掀开帘子,大步走了出去。

沉重的脚步声渐渐远去,只留下医疗站冰冷的空气,和行军床上,那个蜷缩着身体、脸上泪痕未干、眼神却在泪光掩盖下逐渐变得冰冷幽深的少年。

凌墨缓缓松开掐进掌心的指甲,舌尖的剧痛和血腥味依旧清晰。他闭上眼睛,将脸埋进冰冷的床单,肩膀微微抽动,仿佛还在无声地哭泣。

只有紧贴心口的那块冰冷印玺知道,那抽动之下,掩盖的是怎样一种劫后余生的冰冷和……对“代价”二字更加刻骨铭心的认知。

王哲溶解的腿,林薇手臂上渗血的绷带,还有他自己肩头这道差点要命的伤口……这就是地星,这就是血月之下,生存的常态。

而他,似乎是个例外。一个背负着巨大秘密的……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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