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厅里的哭嚎风暴,终究在陆沉那扇紧闭的、冰冷决绝的书房门面前,渐渐偃旗息鼓。亲情绑架的铩羽而归,像一盆彻骨的冰水,将林晚晚最后一点侥幸的希望彻底浇灭。
电话里,陆沉母亲在儿子斩钉截铁的“铁证”二字后,陷入了长久的沉默,最终只化作一声沉重的叹息,叮嘱了几句“冷静处理”便挂断了。林晚晚自己母亲的电话,也从最初的愤怒叫骂变成了无措的啜泣和“晚晚,这可怎么办啊……”的茫然。
撒泼打滚,声泪俱下的控诉,搬出双方父母施压……所有能用的、不能用的招数,她都用了。换来的,是陆沉更加彻底的隔绝和那一声清晰的、仿佛将她彻底钉死在耻辱柱上的反锁声。
巨大的恐慌和绝望之后,一种扭曲的、名为“不甘”的毒火,开始在她心底疯狂燃烧。
签?凭什么签!
星海湾公寓?五百万?打发叫花子吗?她林晚晚做了五年风光的陆太太,早已习惯了云端的生活,怎么能跌回泥里?!那些珠宝、包包、豪车、佣人前呼后拥的日子……她死也不能放手!
对!不能签!只要不签字,她就还是法律意义上的陆太太!陆沉再生气,也不能强行把她从“云顶公馆”扔出去!磐石科技再庞大,舆论压力他总要顾忌!拖!必须拖下去!拖到他气消了,或者……拖到她找到翻盘的机会!
书房门依旧紧闭,死寂无声。林晚晚瘫坐在冰冷的地板上,散落的照片像毒蛇般盘踞在她脚边,那张离婚协议草案如同烧红的烙铁,灼烧着她的视线。她脸上纵横交错的泪痕未干,精心描绘的眼妆早已晕开,糊成一片狼狈的青黑。但那双眼睛,在最初的绝望和恐惧褪去后,此刻却闪烁着一种病态的、孤注一掷的疯狂光芒。
她扶着沙发,挣扎着站起来,脚步虚浮地走到那张巨大的玻璃茶几前。她伸出手,指尖因为恐惧和决心而微微颤抖,没有去碰那些刺目的照片,而是小心翼翼地、如同触碰毒物般,捏起了那份离婚协议草案的页脚。
她深吸一口气,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拖着沉重的脚步,一步一步挪到书房门前。
笃、笃、笃。
她轻轻敲了三下门,声音刻意放得柔弱、疲惫,带着一种被彻底击垮后的虚弱和哀求。
“阿沉……”她的声音透过厚重的门板传进去,带着浓重的鼻音和刻意放低的姿态,“我知道……我知道你现在不想见我……也不想听我说话……”
她顿了顿,似乎在积攒勇气,声音带着一丝颤抖的哽咽:
“离婚……这么大的事……关系到我们两个人的一辈子……我……我需要时间想想……真的需要时间……你让我冷静冷静……好好想想……行吗?”
拖延!
这是她此刻唯一能想到的战术。用“需要时间考虑”作为借口,暂时稳住局面,为自己争取喘息的空间。
门内,一片死寂。没有任何回应。仿佛门后根本没有人。
林晚晚的心沉了沉,但脸上却努力维持着那份“脆弱”和“需要空间”的表情。她知道陆沉一定听得到。
她咬了咬牙,决定祭出最后的“软刀子”——回忆杀。
她将身体微微靠在冰凉的门板上,仿佛这样能离他近一点。声音放得更柔,更飘渺,带着一种刻意营造的追忆和感伤:
“阿沉……我知道你恨我……怨我……可……可我们之间,难道只剩下这些了吗?”她的声音带着一丝梦幻般的恍惚,开始描绘过往,“你还记得吗……我们刚结婚那会儿……多好啊……”
“你带我去洱海……天那么蓝,水那么清……我们租了一辆小电驴,沿着环海路一直骑……风好大,吹得我的头发都乱了……你就在后面抱着我,笑着说‘晚晚,头发都糊我一脸了’……然后……然后我们在双廊那个小客栈的露台上,看着星星……你抱着我,说‘晚晚,我们会永远这样好,永远在一起’……”
她描绘着细节,声音带着一种自我感动的哽咽:
“那时候……你什么都没有……可我觉得……我就是全世界最幸福的女人……因为……因为我有你啊……阿沉……你说过……你会永远爱我的……”
她试图用这些甜蜜的、带着滤镜的过往碎片,去软化陆沉那颗已经冰封的心。她相信,再冷硬的男人,面对曾经真挚的感情,总会有一丝动容吧?
书房内。
死寂依旧。
陆沉坐在宽大的书桌后,黑暗中只有电脑屏幕发出幽幽的冷光,映着他毫无表情的脸。门外的声音,那刻意放柔的、带着虚假追忆的哽咽,清晰地传入他的耳中。
洱海?双廊?永远?
每一个字,都像一把生锈的钝刀,在他早已麻木的心口上反复割锯,带来的不是疼痛,而是更深的恶心和讽刺。
永远?
在他加班加点为磐石科技打拼、以为妻子在家等他时,她正躺在另一个男人的怀里,戴着别人送的卡地亚手链,在君悦酒店顶楼吃着双人晚餐,享受着“永远”?
在他回忆洱海星空下誓言时,她正和陈哲在“云栖”会所的私密包厢里,在铂悦府楼下的咖啡馆停车场,在丽思卡尔顿的双人SPA房里,上演着另一场“永远”?
那些被她此刻拿出来当武器的“甜蜜回忆”,在那些开房记录、暧昧照片、奢侈品账单面前,显得如此廉价、如此肮脏、如此令人作呕!
陆沉放在桌面上的手,无意识地蜷紧,指骨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一股冰冷的怒意,混杂着极致的厌烦,在他胸腔里翻涌。他不想再听一个字!不想再被这虚伪的表演污染自己的耳朵!
门外,林晚晚还在声情并茂地诉说着,试图用更多的“甜蜜细节”来打动他:“……还有那次,你第一次拿到大笔融资,喝醉了回家,抱着我说‘晚晚,我们会有自己的家,很大很大的家,我会让你成为最幸福的太太’……阿沉,云顶公馆有了,可我们的家……家呢?……”
够了!
陆沉猛地站起身!
椅子腿与昂贵的地毯摩擦,发出沉闷的声响。
这声响,清晰地穿透门板,打断了门外林晚晚沉浸式的表演。
紧接着,书房门内传来清晰的脚步声,一步步靠近门口。
林晚晚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是心软了吗?是被回忆打动了吗?她眼中闪过一丝病态的希冀,身体不由自主地站直,脸上努力挤出最哀婉动人的表情,等待着那扇门打开。
然而——
“咔哒。”
门锁被拧开的声音。
但门,并没有打开。
陆沉冰冷得毫无人类温度的声音,隔着门板,清晰地、一字一顿地传了出来,像法官最后的宣判,彻底碾碎了她所有的幻想和拖延的企图:
“林晚晚。”
他叫她的全名,如同在宣读一份冰冷的文件。
“签字,是你现在最体面的选择。”
他停顿了一下,那短暂的沉默里蕴含着令人心胆俱裂的威胁。
“否则——”
“后果自负。”
每一个字,都裹挟着冻结灵魂的寒意和不容置疑的决绝。
说完,“咔哒”一声轻响,是门内反锁再次被扣紧的声音。紧接着,是陆沉转身离开的、毫不留恋的脚步声,渐渐消失在书房深处。
门外。
林晚晚脸上那刻意挤出的哀婉和希冀,瞬间僵死,然后寸寸碎裂,化为一片惨白的灰败和难以置信的绝望。
后果自负?
什么后果?他还能怎么做?把她扫地出门?冻结她所有的卡?让她身败名裂?
巨大的恐惧再次攫住了她,但比恐惧更强烈的,是那在绝望深渊里疯狂滋生的、扭曲的恨意!
陆沉!你好狠!好绝情!
她死死地盯着那扇紧闭的、象征着冷酷和拒绝的门,身体因为极度的愤怒和怨恨而微微颤抖。那双刚刚还试图挤出泪水的眼睛里,此刻燃烧着熊熊的、如同淬毒般的恨火!
不签!
死也不签!
只要她还有一口气在,她就还是陆太太!她不会让他好过!绝不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