咔哒。
一声轻微却无比清晰的脆响,从他们身后的门上传来。
那不是错觉。
是门锁落下的声音。
元生背后的汗毛瞬间炸开,他猛地转身,伸手抓住那冰冷的黄铜门把,用力拧动。
纹丝不动。
他又用肩膀狠狠撞了上去。
砰!
厚重的实木门板只是沉闷地回响了一下,连一丝颤抖都欠奉。
他们被关起来了。
从外面。
刚刚逃离虎口的庆幸,在这一刻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被关进笼子,等待屠宰的冰冷绝望。
“哥,门打不开了?”
元辞的小脸也垮了下来,她飘过去,学着元生的样子,用虚幻的小手推了推门,自然是毫无作用。
“没事。”
元生喘着粗气,胸口的伤疤又开始灼痛。
他靠在门上,强行挤出一个笑容,伸手捏了捏元辞的脸蛋。
“看来院长是个社恐,请咱们进来坐坐,自己反而害羞,把门锁上跑了。”
他顿了顿,压低声音,用一种分享秘密的语气。
“咱们就当是来串门,等会儿他回来了,得让他赔咱们精神损失费。”
元辞被他故作夸张的表情逗得“扑哧”一声笑了出来,眼里的恐惧消散了些许,但身体的虚影却依旧黯淡。
她记得。
她记得哥哥每一次死亡的样子,记得那撕裂身体的黑影,记得那从天而降的眼球。
那些记忆,让她无法真正地笑出来。
元生没有再浪费力气去跟那扇门较劲。
他知道,在这个鬼地方,物理规则往往是最没用的东西。
既然被关起来了,那就意味着,这个房间里,有“东西”需要他们去发现。
他的视线,重新落在了那本摊开的皮面日志上。
“第五个人,他来了。”
“这一次,他带来了‘病人’的怨念,污染了钥匙。规则正在被侵蚀。”
“我必须将他引到‘核心’,在他彻底变成怪物之前,完成交接。”
元生伸出手指,轻轻触碰着那潦草却有力的字迹。
墨水已经干了,但字里行间透出的那股急迫与疲惫,却仿佛还鲜活地停留在纸面上。
这个“他”,毫无疑问,就是自己。
交接?
交接什么?院长的位置吗?让自己来当这个鬼地方的老大?
元生心里冒出一个荒唐的念头,随即又被他自己掐灭。
他拉过那把高背椅坐下,将日志拉到自己面前,开始一页一页地往前翻。
他必须搞清楚,这个所谓的“院长”,到底在搞什么名堂。
日志的纸张很厚,泛着黄,带着一股陈旧的气味。
前面的记录,大多是一些日常琐事,字迹工整而优雅,和最后一页的潦草疯狂判若两人。
“……黑影的失控是我的第一个错误。我试图将纯粹的‘恶意’具象化,以便收容,却创造了一个只懂得撕碎和吞噬噪音的失败品。它憎恨一切声音,因为声音代表着无序。”
元生心头一跳。
原来,他们的死,不是因为尖叫本身,而是因为“噪音”破坏了此地的“秩序”。
他继续往下看。
“……7号病床的‘收藏家’,曾是一位技艺精湛的雕塑家。他总觉得自己的作品缺少了‘灵魂’,直到有一天,他开始用自己的身体部件去‘完善’它们。当他把自己的双腿换给雕塑后,他疯了。现在,他游荡在走廊里,试图从每一个‘医生’身上,找回他失去的‘零件’。”
元生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口袋,那串带着指骨的钥匙还在。
所以,那个怪物,真的只是认错了?
他翻到了关于院长自己的记录。
“……巡视越来越频繁了。我能感觉到,‘它’正在苏醒。我必须在走廊里行走,用我的脚步声,我的气息,去镇压那些躁动的‘病人’,让他们安静下来。可我越来越累了……我的叹息,连自己都觉得陌生。”
原来,院长巡视的目的,不是为了抓人,而是为了“镇压”。
自己躲起来,反而恰好避开了他的“镇压”范围,是歪打正着。
元生感觉自己的思路,前所未有的清晰。
这个副本的每一个怪物,背后似乎都有一套可以被理解的逻辑,而不是纯粹的无差别攻击。
只要找到逻辑,就能找到生路。
他正要翻到下一页,日志上的一句话,让他全身的血液都仿佛凝固了。
“……新的‘容器’必须拥有‘锚点’。一个能让他在无尽的轮回和污染中,保持自我的‘锚点’。一个他愿意付出一切去守护的存在。否则,他只会被‘核心’同化,成为比黑影更可怕的怪物。”
“我当年的锚点,是我的女儿。可我……失败了。”
元生缓缓抬起头,看向身边的元辞。
妹妹正好奇地打量着书架上那些厚重的书籍,似乎没注意到日志上的内容。
锚点……
守护的存在……
一股寒意从元生的尾椎骨窜了上来。
这个游戏,或者说这个“交接仪式”,从一开始,就不是冲着他一个人来的。
它看上的,是他和元辞之间的这份联系。
它居然知道她!!!
“哥,你看那个!”
就在这时,元辞忽然指着房间角落里的一排书架,小声喊道。
元生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
那是一整面墙的红木书架,上面密密麻麻地塞满了各种精装书。
但在最底层的一个角落,有一本书,与其他所有书的摆放方向都不同,是倒着插进去的。
在这样一个整洁到诡异的房间里,这种错位显得格外突兀。
元生站起身,走到书架前,抽出那本倒放的书。
不是书。
入手的感觉,更像是一个机关的拉杆。
他没有犹豫,用力往下一拉。
嘎吱——
一阵沉闷的机括转动声响起,他面前的一整排书架,缓缓地向一侧滑开,露出了一个隐藏在墙壁后的,幽深的密室。
一股尘封已久的、混杂着灰尘和淡淡香水味的气息,从里面飘了出来。
密室里没有灯,只有办公桌上那盏黄铜台灯的光,勉强照亮了入口处的一小片区域。
“走,咱们去寻宝。”
元生对着元辞挤了挤眼,拉着她虚幻的小手,率先走了进去。
这个密室,更像是一个小型的起居室。
有一张铺着天鹅绒床罩的小床,一个精致的梳妆台,还有一个小小的衣柜。
所有的家具,都蒙上了一层厚厚的灰尘,仿佛已经很久没有人来过。
这里的一切,都带着一种女性化的气息。
这里,应该就是院长那个“女儿”的房间。
元生的视线在房间里扫过,最后,落在了那个半开着的衣柜上。
他走过去,轻轻拉开柜门。
衣柜里,只挂着一件衣服。
那是一件小小的、洁白的连衣裙,款式很旧,但保存得很好,没有一丝褶皱。
就在元生想要伸手去触碰那件连衣裙的瞬间。
身后,办公桌的方向,传来一阵轻微的、令人头皮发麻的……刮擦声。
沙……沙沙……
元生动作一僵,他猛地回过头,看向密室外面。
办公桌还是那张办公桌,台灯也依旧亮着。
但那本摊开的日志上,有什么东西,在动。
他拉着元辞,快步走出密室,重新回到桌前。
只见那本皮面日志上,他刚刚翻过的那一页,正有一行新的字迹,在凭空出现。
那墨水是如此的新鲜,如此的漆黑,仿佛是从纸张的纤维里,自己滲出来的一样。
没有笔,没有手。
那行字,就这么一笔一划地,在他眼前,缓缓书写成型。
“锚点已确认。”
元生感觉自己的呼吸都停滞了。
他死死地盯着那行字,还没等他从这诡异的一幕中回过神来。
沙……沙沙……
刮擦声再次响起。
在那行字的下面,一个新的单词,开始缓缓浮现。
“交……”
“接……”
“开……”
“始……”
当最后一个笔画完成的瞬间,桌上那盏一直亮着的黄铜台灯,“啪”的一声,熄灭了。
整个院长办公室,瞬间被无边的黑暗和血月的光芒吞没。
紧接着,一个沉重的,带着无尽疲惫的叹息声,在房间的正中央响起。
“又……来了一个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