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5
我的话音刚落，现场一片死寂。
所有人都愣住了，包括主席台上的高俊和高玲。
高玲脸上的泪痕未干，难以置信地看着我，眼神里充满困惑和不安。
没等任何人反应过来，我身后的巨幕瞬间亮起。
视频开头是《手术模拟器》的LOGO，紧接着，一行醒目的官方声明出现在屏幕中央：
【本公司特邀中国顶尖外科专家邵菁菁医生，担任我司产品《手术模拟器》医学专业顾问。】
画面一转，穿着白大褂的我，出现在一个专业演播室里。
「大家好，我是邵菁菁，一名从业十五年的外科医生，也是《手术模拟器》的医学顾问。」
视频里的我，微笑着对镜头开始专业讲解。
「《手术模拟器》是一款非常优秀的游戏，它能让许多对医学感兴趣的朋友，体验到作为一名医生的乐趣。但是，我必须在这里强调，游戏，永远无法替代现实。」
「游戏中的数值是固定的，而现实中，每一位患者的身体状况都是独一无二的变量。就以最近网络上热议的‘游戏方案救治产后大出血’为例，我们来做一次完整的医学推演。」
大屏幕上，出现了林慧事件的模拟动画。视频里的我，条理清晰，用最通俗易懂的语言，剖析了那个所谓的“完美方案”。
「首先，三针常规止血针，对于羊水栓塞引发的急性大出血，药效微乎其微。它能在短时间内造成出血减缓的假象，但体内的凝血因子依然在被大量消耗。」
「其次，冰袋物理降温，在面对体内大血管破裂时，作用更是可以忽略不计。这就像试图用一个冰块，去冻住一座即将喷发的火山。」
「当药物效果过去，患者体内的凝血功能会彻底崩溃，进入DIC阶段。血液无法凝固，会从身体的每一个孔窍渗出，最终，患者将在极度的痛苦中，因多器官衰竭而死亡。」
视频的最后，画面定格在我冷静而严肃的脸上。
「医学，是科学，不是游戏。任何对生命的轻视和游戏化的操作，都是在谋杀。希望大家珍爱生命，相信科学，相信专业的医生。」
视频播放完毕。
紧接着，屏幕上出现了一封来自游戏公司法务部的官方律师函。
【严正声明：针对网络用户“天才少女高玲玲”恶意利用本公司游戏内容，进行虚假医学宣传，误导公众，并涉嫌网络欺诈的行为，我司将保留一切法律追诉的权利，并已向公安机关报案。】
“轰——”
发布会现场像被投下了一颗炸弹，瞬间炸锅。
所有记者都疯了，他们猛地站起来，将镜头和话筒，齐刷刷地对准了主席台上的高玲和高俊。
「高玲女士，请问你真的是游戏公司的骗子吗？」
「高俊先生，你妹妹的方案是假的，那你之前说的都是谎言吗？」
「请问你们的募捐涉嫌欺诈，打算怎么处理那笔巨款？」
高玲的脸，一瞬间惨白如纸。她张着嘴，想要辩解，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她直播间的弹幕，也彻底反转。
「我靠！搞了半天是个骗子！」
「退钱！马上退钱！我的同情心喂了狗！」
「这对兄妹太恶心了！消费自己嫂子的命来骗钱！」
「报警！必须让这对人渣坐牢！」
高俊的反应比他妹妹快，他猛地站起来，面目狰狞地想冲过来抢我的话筒。
「你胡说！这是你伪造的！你这个贱人！」
但他还没冲出两步，就被两名高大的保安死死按在地上。
闪光灯疯狂闪烁，将兄妹二人狼狈不堪的模样，清晰地记录下来，传遍了整个网络。
我站在一片混乱的中央，看着他们从云端跌入泥潭，心中没有丝毫快意，只有一片冰冷的平静。
我知道，这还不是结束。
这只是他们为自己的愚蠢和贪婪，付出的第一笔代价。
6
就在现场乱作一团时，发布会的大门被人猛地推开。
「让开！都给我们让开！」
一声悲愤的怒吼传来，一对神情憔悴的中年夫妇，在一个年轻男子的搀扶下，跌跌撞撞地冲了进来。
是林慧的父母和她的亲哥哥。
记者们嗅觉敏锐，立刻分出一部分镜头对准了这几个不速之客。
高俊被保安按在地上，看到他们，眼神闪过一丝慌乱。他下意识地喊道：「爸！妈！你们怎么来了？这里有我呢！」
林慧的父亲，一个朴实的男人，此刻双眼通红，他没有理会高俊，而是径直冲到主席台前。
所有人都以为，他们是来找我这个“主治医生”麻烦的。高玲眼中甚至闪过一丝希冀，仿佛看到了救命稻草。
然而，林父绕过了我，一把揪住还在地上挣扎的高俊的衣领，给了他一个响亮的耳光。
「你这个畜生！我们家慧慧待你哪里不好了？你要这么害她！」
这一巴掌，把所有人都打蒙了。
高俊也懵了，捂着脸叫道：「爸！你打我干什么？我也是受害者啊！是这个医生害了慧慧！」
「你还敢狡辩！」林慧的哥哥林强，一个高大壮实的男人，从包里拿出两份文件，狠狠摔在高俊脸上。
「你自己看看这是什么！」
文件散落一地，离得近的记者眼疾手快地捡起一张。
「是……是亲子鉴定报告？」那记者失声念出。
另一名记者也捡起另一份：「这是一份人身意外险保单！受益人是……高俊！保额……五百万！」
现场再次陷入死一般的寂静。
林强指着高俊，声带怒火：「报告上写得清清楚楚，慧慧肚子里的孩子，根本就不是你的种！你早就知道了，对不对？」
「你非但没有跟我们说，反而偷偷给慧慧买了巨额的意外保险！你和小姑子合谋演这么一出戏，根本就不是为了什么医疗事故，你就是想让她死在手术台上！你好骗取保险金！」
「你这个狼心狗肺的东西！你连自己的老婆和别人的孩子都不放过！」
每一句话，都像一把重锤，狠狠砸在所有人的心上。
原来，所谓的“手撕黑心医院”，“游戏天才救嫂子”，从头到尾，就是一场精心策划的杀妻骗保阴谋！
网上的捐款，只是他们计划外的“意外之喜”。
他们的最终目的，是林慧的命，和那五百万的保险金！
高俊彻底瘫软在地，面如死灰。
高玲也傻了，她呆呆地看着自己的哥哥，又看了看那份保单，嘴唇哆嗦，像被人扼住了喉咙。
真相的残忍血腥，远远超出了所有人的想象。
直播间的弹幕停滞了几秒，随即爆发出山洪海啸般的愤怒。
「杀人犯！这对兄妹是杀人犯！」
「我的天！现实版的潘金莲和西门庆啊！太恶毒了！」
「必须死刑！这种人不配活在世上！」
林慧的母亲再也撑不住，瘫倒在地，嚎啕大哭：「我的女儿啊！我可怜的女儿啊！我们是引狼入室，我们害了你啊！」
整个发布会，变成了一场人间惨剧的揭发现场。
而我，从始至终，只是一个冷静的见证者。
见证着他们的贪婪，如何一步步将他们自己，拖入了万劫不复的深渊。
在林家人的控诉和铁证面前，高俊和高玲的心理防线彻底崩溃。
但，我为他们准备的审判，还没有结束。
我举起手，示意现场安静。然后，我拿出自己的手机，连接上发布会的音响系统。
「大家或许会觉得，我只是幸运。碰巧是游戏公司的顾问，碰巧林慧的家人及时发现了真相。」
我的目光，缓缓扫过已经面无人色的高俊。
「但我想让大家知道，从我接过那份『游戏方案』同意书开始，我就知道，他们的最终目的，从来都不是钱，而是命。」
我按下了播放键。
一段清晰的录音，通过音响，传遍了整个会场。
录音背景有些嘈杂，像是在医院的楼梯间。一个男人的声音响起，正是高俊。
「邵医生，邵大医生，我知道你现在被停职了，心里肯定不痛快。」
「你看这样行不行，我这里有二十万，是网友们捐的。我私下给你，你呢，就对外承认，是你手术操作失误，才导致我老婆现在这个样子。你看怎么样？」
录音里的我，声音很冷：「我没有失误。」
高俊的声音带着不耐烦和诱哄：「哎呀，我知道你没失误，这不是让你配合一下嘛！这样对大家都好。医院赔了钱，我拿大头，也分你一份。反正我老婆……」
他顿了一下，声音压得更低，但依然清晰。
「……反正她现在这样，也活不久了。等她死了，保险公司的钱一到，我们都能拿到一大笔钱，你也能分一份。这事就过去了，你以后照样当你的大医生，没人会再找你麻烦。」
录音到此，戛然而止。
整个发布会现场，落针可闻。
如果说，之前的保险单和亲子鉴定，是揭露了他们杀人骗保的动机。
那么我这段录音，就是一把最锋利的刀，彻底撕开了他们伪善的面具，将他们内心最赤裸的贪婪和恶毒，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
他不仅要杀妻，还要拉我这个主治医生下水，成为他的共犯。
他以为我被停职，被网暴，走投无路，一定会抓住他抛出的这根“救命稻草”。
他算错了一切。
高俊难以置信地看着我，眼神里充满了恐惧。他像在看一个魔鬼。
「你……你什么时候……」
「从你拿着手机，让我看你妹妹的『高材生』方案时，我就知道了。」我平静地回答他。
上一世，我就是这样被他们一步步拖下水，背负了所有的骂名，最终葬身火海。
而这一世，我只是冷眼看着他们，将上一世为我准备好的绞索，亲手套在他们自己的脖子上。
「警察来了！」
不知是谁喊了一声，几名警察推开记者，迅速上前。
他们走到已经瘫软如泥的高俊和高玲面前，亮出了手铐。
「高俊，高玲，你们涉嫌保险欺诈、故意伤害、网络诈骗等多项罪名，现在依法对你们进行逮捕。」
“咔哒”两声。
冰冷的手铐，铐住了兄妹二人的手腕。
高玲在被铐住的那一刻，终于彻底崩溃，发出一声尖利的哭嚎，整个人软了下去。
高俊则像一条离了水的鱼，徒劳地张着嘴，眼中只剩下无尽的绝望和恐惧。
这场由他们亲手导演的闹剧，最终以他们自己被捕而落幕。
记者们的镜头忠实地记录下了这一切。
我知道，从今天起，邵菁菁这个名字，将不再与“黑心医生”和“杀人犯”挂钩。
而高俊和高玲，将永远被钉在历史的耻辱柱上。
审讯室的灯光惨白刺眼。
高俊和高玲被分开审讯，但面对一系列铁证，任何狡辩都苍白无力。
最先崩溃的是高玲。她在直播间游刃有余的表演，在法律面前不堪一击。
她一把鼻涕一把泪，哭花了妆，露出了蜡黄的皮肤。
「警察同志，我冤枉啊！我真的只是想火，想当网红挣钱！我哥说只要我配合他，事成之后就给我买大房子，还捧我当大明星！」
「杀人的事都是他想的！保险也是他买的！我什么都不知道！我以为……我以为只是演一场医疗事故的戏，从医院那里讹点钱……我真的不想杀人啊！」
她试图将所有罪责都推到高俊身上，把自己塑造成一个被蛊惑的、无知可怜的妹妹。
而在另一间审讯室里，高俊的表现更加不堪。
他没有哭，而是直接跪在地上，对着警察连连磕头。
「都是我妹妹！都是她出的主意！她说现在网上就流行这种剧本，只要运作得好，不仅能火，还能挣大钱！」
「她说我老婆肚子里的孩子反正不是我的，留着也是个祸害，不如趁这个机会，一了百了，还能拿一大笔钱开始新生活！我是被她蛊惑的！我一时糊涂啊！」
曾经兄妹情深的两个人，在灾难面前，毫不犹豫地互相撕咬，丑态百出。
他们甚至通过各自的律师，向我传话。
内容惊人地一致。
他们都希望我能看在产妇林慧最终被救回来的份上，为他们出具一份谅解书。
律师公事公办地对我说：「邵医生，我的当事人说了，虽然他们的初衷是错误的，但客观上，您的名誉因为这件事得到了极大的提升，您现在是全国知名的人物。从结果来看，您并没有什么实质性的损失。」
「而且，产妇最终也脱离了生命危险。我的当事人希望您能高抬贵手，给他们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
我听完，只觉得荒谬可笑。
他们策划了一场谋杀，将我拖入舆论漩涡，让我被网暴，被停职，让我的家人受到惊吓。
现在，他们却反过来说我没有实质性的损失？
他们毁掉我上一世人生的痛苦，难道就因为这一世我早有防备，就可以一笔勾销吗？
我冷冷地看着那个律师。
「请你转告你的当事人，谅解书，一个字都不会有。法庭上，我会以证人的身份，陈述他们全部的犯罪事实。」
「至于改过自新的机会，去跟法官说吧。」
我的决绝，是他们没有料到的。
或许在他们看来，我已经名利双收，应该“得饶人处且饶人”。
可惜，我死过一次，我的心，早就被那场大火烧硬了。
对恶魔的仁慈，就是对自己的残忍。
我不会再犯同样的错误。
法庭上，我作为最重要的证人，站上了证人席。
旁听席上座无虚席，媒体的摄像机对准了法庭的每一个角落。
我平静地看着被告席上的高俊和高玲。他们穿着囚服，戴着手铐，形容枯槁，早已没有了当初的嚣张。
在法官的询问下，我开始冷静地陈述整个事件的经过。
从高俊如何展示“游戏方案”；到我如何要求他签下同意书；再到他们如何利用网络煽动舆论，对我污蔑攻击；最后，是高俊如何试图用金钱收买我，替他们背锅。
我的陈述，不夹杂任何个人情绪，只是客观还原事实。但每一个字，都像一把锤子，将高俊和高玲钉在了犯罪的十字架上。
当我讲到，我从一开始就知道他们的最终目的是杀妻骗保时，被告席上的高玲，突然疯了。
她猛地从座位上弹起，隔着护栏，疯狂抓挠，对我尖声嘶吼。
「都是你！都是你这个贱人！」
她的声音凄厉扭曲，像是地狱恶鬼。
「你为什么不早点阻止我们！你明明可以救她的！你明明知道一切，你却眼睁睁地看着我们一步步走错！」
「你就是想看我们死！你就是想看我们家破人亡！你这个杀人犯！真正的杀人犯是你！」
她状若疯癫，将所有的罪责，将她人生毁灭的原因，都归咎于我的“见死不救”。
在她看来，我既然预知了未来，就应该像圣母一样，去拯救他们，去阻止他们作恶。我没有阻止，眼睁睁看着他们掉进自己挖好的陷阱，所以我才是最恶毒的。
这是多么荒唐无耻的逻辑。
高俊也仿佛找到了宣泄口，跟着咆哮起来：「对！就是你！你早就知道我们错了，你为什么不说？你就是想借我们的手，给自己炒作！你才是最恶毒的那个！」
法庭内一片哗然。
法警立刻上前，将情绪失控的兄妹二人死死按住。
我看着他们那两张因愤怒和绝望而扭曲的脸，心中没有一丝波澜。
我缓缓拿起话筒，对着法官，也对着所有人，清晰地说道：「我是一名医生，我的职责是救死扶伤，不是普度众生。我没有义务，去拯救两个一心求死、并且还想拉着别人一起陪葬的恶魔。」
「他们有无数次机会可以悬崖勒马，但他们没有。是他们的贪婪和恶毒，亲手将自己送上了被告席。这与任何人无关。」
我的话音落下，高玲的尖叫变成了绝望的呜咽。
高俊则像被抽干了所有力气，颓然瘫倒。
他们最后的希望，那根试图捆绑我的道德枷锁，被我亲手斩断了。
剩下的，只有法律冰冷的审判。
10
最终判决下来了。
高俊和高玲，因保险欺诈罪、故意伤害罪（间接故意杀人未遂）、诈骗罪等多项罪名并罚，均被判处二十年有期徒刑。
那笔五十多万的募捐款项，被全数追回，原路退还给了网友。
游戏公司也正式对高玲提起了诉讼，索赔因其造谣而造成的名誉和商业损失，这个数字，足够让高玲在监狱里用余生来偿还。
而我，不仅恢复了所有名誉和职务，还因为在此次事件中表现出的专业、冷静和智慧，获得了医院的最高嘉奖。
林慧在后续治疗中，也奇迹般地挺了过来，虽然身体受到了极大损伤，但总归是保住了一条命。她的家人对我千恩万谢，送来的锦旗挂满了我的办公室。
网络上对我的评价，也从“蛇蝎医生”变成了“教科书式反杀的女王”。
很多人都在讨论，如果当初我选择了退让和妥协，会是怎样的结局。
结局就是我的上一世。
我没有接受任何媒体专访，而是选择将所有奖金和赔偿款捐献出来，成立了国内第一个“反医疗谣言”公益基金。
基金会致力于向公众科普正确的医学知识，揭露和打击那些为流量而恶意制造和传播医疗谣言的个人与机构。
开幕式那天，阳光很好。
我站在台上，看着台下那些充满信任和期待的眼睛，前世那场焚身的烈火，仿佛在这一刻，化作了温暖明亮的光，照亮了我未来的路。
我没有成为一个复仇的恶鬼，也没有成为一个普度众生的圣母。
我只是做了一个医生，一个死过一次的普通人，在有机会重新选择时，做出的最正确的决定。
保护好自己，惩治了恶人，也顺便，让这个世界，变得好了一点点。
这就够了。
我看着远方的天空，云卷云舒。
我知道，属于邵菁菁的新生，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