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两点的护士站，只剩下监护仪的滴答声和咖啡机的余温。苏清秋趴在桌上写护理记录，笔尖划过纸页时，忽然听见抽屉里传来轻微的震动——是林砚的保温杯，里面的陈皮水早就凉透了，却被她习惯性地放在离手边最近的位置。
“苏姐，3床的补液输完了。”值班的小护士抱着治疗盘进来，打了个哈欠，“你快去歇会儿吧，我盯着就行。”
苏清秋摇摇头，把刚写好的记录放进病历夹：“我再去看看。”路过走廊时，应急灯的绿光在地面投下斑驳的影，她忽然想起林砚上次说的“夜班别总走暗处，应急灯晃眼”，此刻脚步不自觉地往有窗户的一侧偏了偏。
ICU里很静，3床的老爷子睡得很沉，呼吸面罩上凝着层薄霜。苏清秋调整好氧流量，转身时看见家属趴在陪护椅上打盹，身上盖着件眼熟的浅灰西装——是林砚的，昨天傍晚她来送文件时落下的，说是“让家属冷了能盖”。
指尖拂过西装袖口，触到那枚“周三”袖扣，冰凉的金属带着点褶皱，想来是家属翻身时压到的。苏清秋轻轻把袖扣抚平，忽然闻到西装口袋里飘出的薄荷香——是那盒她塞给林砚的润喉糖，包装纸露在外面，少了两颗。
回到护士站时，手机屏幕亮着，是林砚半小时前发来的消息：“刚结束加班，看你护士站灯还亮着，要不要给你带点热的？”
苏清秋指尖悬在屏幕上，打了又删，最后只回了两个字：“不用。”发送键刚按下去，就听见楼下传来熟悉的引擎声，轻得像怕吵醒谁。
她走到窗边，看见林砚从车上下来，手里拎着个保温袋，米白色风衣在夜风中扬起一角。这个时间医院侧门早就锁了，她竟不知从哪里找了把梯子，正小心翼翼地往围墙上爬，皮鞋踩在梯阶上发出轻微的“咔哒”声。
“你干什么？”苏清秋推开护士站的侧门，压低声音喊她，语气里带着点急。
林砚吓了一跳，脚下一滑，差点从梯子上摔下来，手里的保温袋却紧紧攥着。“给你送点热馄饨，”她站稳后跳下来，风衣上沾了点草屑，“那家店老板跟我熟，特意起锅煮的，还热着。”
苏清秋看着她手背上未消的烫伤红痕，又看了看她沾着泥土的裤脚，忽然说不出话来。监护仪的滴答声从ICU传来，衬得两人之间的沉默格外清晰。
“快进去，外面冷。”林砚把保温袋塞进她手里，指尖碰到她的，带着点夜露的凉，“我就在车里等你，天亮了再走。”
苏清秋没动，只是解开白大褂的纽扣，把里面的薄毛衣脱下来，往林砚身上披：“别感冒了，你明天还有庭。”毛衣上还带着她的体温，林砚穿在身上时，忽然伸手抱住了她，下巴抵在她的发顶。
“就抱一会儿，”她的声音在夜风中有点哑，“等你下夜班，我们去吃早饭。”
保温袋里的馄饨还冒着热气，香菜和虾皮的香味混着林砚身上的雪松味，像团暖融融的云。苏清秋回到护士站时，小护士正对着那碗馄饨发愣：“苏姐，这是……林律师送的？”
“嗯。”苏清秋舀了个馄饨放进嘴里，滚烫的汤汁烫得舌尖发麻，心里却暖得很。
天快亮时，3床的老爷子突然躁动起来，监护仪发出刺耳的警报。苏清秋冲进ICU时，家属也醒了，慌得手忙脚乱。“别慌，”她一边调整镇定剂剂量，一边对家属说，“按林律师教你的，轻轻按住他的肩膀，跟他说说话。”
家属愣了愣，随即想起什么，用带着乡音的语调轻声说：“爹，苏医生在呢，林律师也说了，你得好好好养病……”老爷子的躁动竟真的慢慢平复下来。
处理完这一切，天边已经泛起鱼肚白。苏清秋走出ICU，看见林砚的车还停在楼下，车灯亮着，像盏守在暗处的暖灯。她走过去敲了敲车窗，林砚几乎是立刻就醒了，眼里带着点惺忪，看见她时却瞬间亮起来。
“忙完了？”她推开车门，递过来杯热豆浆，“刚在便利店买的，甜的。”
苏清秋接过豆浆，忽然发现她的风衣口袋露出半截笔记本，翻开的那页画着张简单的地图，标注着从医院到馄饨店的路线，旁边写着行小字：“夜班路线，避开施工路段。”
“你……”
“怕你下次想吃，又找不到路。”林砚打断她，嘴角弯了弯，“或者，我来接你去。”
晨光爬上护士站的窗台时，小王打着哈欠进来，看见苏清秋和林砚站在楼下说话，手里还拿着空了的保温袋，忽然笑着对小护士说：“你看，我就说她们俩吧……连送馄饨都这么有仪式感。”
苏清秋回到护士站，把林砚的毛衣叠好放进抽屉，和那只印着菊花的防烫手套放在一起。阳光透过百叶窗落在上面，像给每件东西都镀了层金边。她拿起手机，给林砚发了条消息：“下次别爬墙了，我给你留侧门钥匙。”
秒回的消息带着个笑脸：“好。对了，早饭想吃什么？我去买。”
苏清秋看着屏幕，忽然觉得，这漫漫长夜之所以不难熬，或许就是因为有人愿意为你爬一次墙，送一碗热馄饨，在楼下亮着灯等你，把你的每个夜班，都变成天亮后的期待。
她低头在护理记录的末尾画了个小小的太阳，旁边写着行字：“今日晨光，比昨日更暖。”窗外的车还亮着灯，像颗落在人间的星星，陪着她，迎接新一天的太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