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的雨连下了三日,楚微房里的烛火也亮了三日。案上堆着盐商案的卷宗,每一页都标着“苏”字相关的线索,而最底下压着的,是灭门案的残页——边角被指尖磨得发毛,“楚家”二字的墨迹上,还沾着一点极淡的药香。
“大人,苏家在江南的据点找到了,只是……”下属站在门口,语气带着犹豫,“里面空无一人,只留下这个。”他递上一个锦盒,打开时,楚微的瞳孔猛地一缩——里面是半块暖玉,玉缝里藏着的枯花瓣早已发黑,和她记忆里母亲丢失的那块,纹路分毫不差。
更让她心颤的是,玉的背面刻着个“微”字,是母亲当年教她写的笔迹,笔锋偏软,却带着暖意。楚微伸手去碰,指尖刚触到玉的冷意,心口忽然传来一阵绞痛——是护心蛊在动。这蛊认主,只对楚家血脉的气息有反应,如今它这般躁动,分明是在提醒:这玉上,有母亲的血。
“咳……”楚微捂住心口,指节泛白。下属连忙递上三七丸,她吞下药,缓了半天才开口:“苏家的人去哪了?”“查不到,像是凭空消失了,只在桌上留了张字条,写着‘京城见’。”
京城见?楚微皱紧眉。她想起明君三问她归期的信,又想起老妇说“苏家是先帝亲信”,忽然觉得,这江南的局,从一开始就是冲着她来的——苏家故意留下玉和线索,引她回京城,而明君的“担忧”,或许只是等着她自投罗网。
“收拾东西,回京城。”楚微站起身,发间的玉簪轻轻晃动,玉缝里的海棠干瓣似乎要脱落。她小心翼翼地把那半块暖玉放进药箱夹层,和母亲的旧玉簪放在一起——两块玉隔着布帛相触,像是跨越二十年的重逢,却带着刺骨的寒意。
归京的马队走得急,楚微坐在马车上,始终攥着药箱。心口的护心蛊偶尔会轻颤,像是在预警,而她袖袋里的木牌,被体温焐得发烫,上面的“苏”字,像要刻进掌心。她想起二十年前躲在假山后,母亲喊她“快跑”的声音,又想起明君在御书房问“护心蛊若没了会怎样”的冷漠,忽然觉得,自己好像又成了那个攥着糖糕、无处可逃的孩子。
刚到京城城门,就见大理寺的人在等候,为首的是少卿副手,神色慌张:“楚大人,陛下在御书房等您,说有要事商议。”楚微点点头,心里却沉了沉——她刚回京城,明君就急着见她,恐怕不是“要事”,而是“试探”。
御书房的气氛比她想象的更压抑。明君坐在龙椅上,手里拿着她递上去的盐商案奏折,指尖在“苏家”二字上反复摩挲,却不说话。楚微垂着手,石青长衫的袖口遮住胳膊上的新伤,也遮住她攥紧的拳头——她能感觉到,身后有侍卫的气息,像当年仇家的刀,悬在她的颈间。
“楚卿查案辛苦。”明君终于开口,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只是朕听说,你在江南找到了块暖玉?”
楚微的心猛地一紧。明君怎么会知道暖玉的事?是苏家通风报信,还是他早就派人盯着她?她稳住心神,轻声答:“是,只是块普通的玉,想来是苏家故意留下的诱饵。”
“诱饵?”明君笑了笑,起身走到她面前,目光落在她发间的玉簪上,“那楚卿发间的玉簪,也是诱饵吗?朕听说,你洗澡时都攥着它,连查案都带着。”
这话像根细针,扎进楚微的软肋。她下意识护住发簪,心口的护心蛊又开始绞痛,疼得她额角冒冷汗。明君盯着她的反应,忽然抬手,指尖快要碰到她的玉簪,却在半空停住:“楚卿,你护着这玉簪,是护着念想,还是护着什么秘密?”
楚微猛地抬头,撞进明君的目光——那里面没有“关切”,只有深不见底的审视,像当年仇家看母亲的眼神,只是藏得更深。她攥紧药箱里的暖玉,轻声道:“陛下,这是臣母亲的遗物,臣护着它,只是想留住一点念想。”
“念想?”明君的声音冷了几分,“那烬阁呢?楚卿护着烬阁,也是为了‘念想’吗?”他转身回到龙椅上,拿起御案上的奏折,“江南赈灾,百姓都念‘楚阁主’的好,却忘了这江山是谁的。楚卿,你说,这是不是也该算一种‘秘密’?”
楚微的后背渗出冷汗。她终于明白,明君等她回京城,不是为了盐商案,而是为了“烬阁”和她的“影响力”。心口的护心蛊又在鸣动,这一次,疼得她几乎站不稳——她护着苍生,护着念想,却忘了,皇权最容不下的,就是她这样“功高盖主”的人。
“臣……”楚微刚要辩解,明君却抬手打断她:“楚卿累了,先回府歇息吧。明日早朝,朕要议一议烬阁归属的事。”
楚微走出御书房时,天边刚泛起鱼肚白。春日的风带着海棠的冷香,落在她的肩头,像母亲当年的手,轻轻拂过她的发。她攥紧药箱里的两块玉,心口的护心蛊还在轻颤——她知道,明日早朝,等待她的,将是一场比江南盐商案更凶险的局,而这局的操盘手,正是她亲手扶上皇位的明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