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天真无邪的带着“鱼香”味的笑容，像一记重拳，狠狠地砸在了谭从川那根名为理智的弦上。
下一秒就要崩断。
然而，关只只显然不满足于仅仅是“闻香”这么简单的互动。
在谭从川彻底石化的注视中，这个小小的破坏神，将她下一个也是更具毁灭性的目标，锁定在了整个鱼缸上。
她似乎觉得，这个装着“香香”的鱼的漂亮玻璃盒子，应该被放到地上，和她一起玩。
于是，她伸出两只沾满了水和沙粒的小手，扒住了鱼缸光滑的玻璃外壁，整个小小的身体都挂在了上面，使出了吃奶的力气，试图将这个对她而言堪称庞然大物的玩具，从那张巨大的办公桌上拖下来！
“吭哧……吭哧……”
她的小脸因为用力而涨得通红，嘴里发出努力的哼唧声。
玻璃鱼缸的重量远超她的想象，她根本拽不动。但她骨子里那股不服输的劲儿，却让她不肯放弃。
她用尽全身的力气，一点一点地，将那个沉重的玻璃缸，在昂贵的黑檀木桌面上，拉出了一道刺耳带着水痕的划痕。
每移动一厘米，缸里的水就剧烈地晃荡一次，大股大股的水花被甩了出来，溅得到处都是。
冰冷的水浇湿了她胸前的衣服，洒在了桌面上堆积如山的文件上，洇开了一片又一片深色的墨迹，更多的，则是直接泼洒到了那张已经被糟蹋过一次的羊毛地毯上
灾难现场在进一步扩大。
缸里那条可怜的红色斗鱼，早已被吓得魂飞魄散。它在这片被搅得天翻地覆的小小世界里疯狂地乱窜，一次又一次地用身体撞击着玻璃缸壁，寻找着逃生出口。
谭从川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他的办公室，他的秩序，他的冷静，在眼前这个小东西的努力下，一点一点地，走向彻底的崩坏。
那个装着水的玻璃缸，已经摇摇晃晃地被她拉到了桌子的边缘。
再差一点……就差那么一点点，整个鱼缸就要连带着那条可怜的鱼和满缸的水，从一米多高的桌面上，轰然坠地！
那一瞬间，谭从川的瞳孔骤然收缩。
他终于动了。
他几乎是在一秒钟之内就跨越了数米的距离，冲到了办公桌前。
他伸出长臂，不是去扶那个摇摇欲坠的鱼缸，而是一把抓住了那个挂在鱼缸上，还在“吭哧吭哧”用力的罪魁祸首的后衣领，毫不留情地，将她整个人从那张矮凳上提了起来，拎到了半空中！
那只小小的身体就这么悬在半空中，四肢因为失去了支撑而在空中胡乱地蹬踹着，像一只被捏住了后颈皮拼命挣扎的奶猫。
谭从川的手臂绷得像钢铁，手掌稳稳地抓着她薄薄的后衣领。
他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只要再稍稍用一点力，就能轻易地将这个脆弱的小生命捏碎。
然而，被他像战利品一样拎在半空中的关只只，却完全没有身为俘虏的自觉。
处境的改变，对她来说只是换了一个视角看世界。她的小腿在空中兴奋地踢着，视野一下子变得好高，正好能将那个装着红色小鱼的漂亮玻璃盒子，看得清清楚楚。
她所有的注意力，依然牢牢地锁定在那个差点就被她拽下来的玩具上。
她甚至觉得，这个高高在上的大“柱子”把她拎起来，就是为了帮助她更好地完成刚才未竟的事业。
于是，在谭从川那张已经阴沉到快要下起暴风雪的脸庞注视下，她伸出那只还沾着水和沙子胖乎乎的小手，激动地指向那个摇摇欲坠的鱼缸，用一种天真又雀跃的语气，发出了她此刻最真诚的邀请。
“啊~玩~”
这个字，像最后一根稻草极轻却又致命地，压垮了谭从川那根名为理智的早已不堪重负的弦。
玩？
他的办公室被她毁得一塌糊涂，一份价值数十亿的合同文件被水浸泡得字迹模糊，他本人则被她折腾得狼狈不堪，即将面临关屹的当面质询……而这个罪魁祸首，竟然还想玩？
一股从未有过夹杂着极致疲惫和滔天怒火的情绪，如同火山喷发般，猛地从他胸腔最深处炸裂开来！
“闭嘴！”
一声压抑到极致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怒吼，在这片狼藉的办公室里轰然炸响。
那声音不大，却像是凝聚了所有的冰冷和暴戾，让整个空间的空气都为之一颤。
关只只兴奋的表情，瞬间凝固在了那张挂着水珠的小脸上。
那邀功似的笑容，像是被寒风吹过的烛火，“噗”地一下，就熄灭了……
她的小身体在半空中猛地一僵，连蹬踹的动作都停了下来。
她抬起头，用那双还闪烁着兴奋光芒的大眼睛，茫然迟钝的对上了谭从川那双已经燃烧起骇人风暴的眼眸。
她第一次，在他的眼睛里，看到了不是烦躁，不是无奈，而是一种她无法理解，却能本能地感受到恐惧的东西。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拉得极长。
她悬在半空中，小小的身体因为恐惧而彻底僵住。
那双刚刚还闪烁着兴奋光芒的大眼睛，此刻像是被蒙上了一层灰雾，所有的光亮都在迅速褪去，只剩下一种惊恐。
她看着眼前这个男人。他的脸离她很近，近到她能清晰地看到他眼底那两簇燃烧足以将人吞噬的黑色火焰。
那不是她熟悉的带着不耐烦的脸，而是一张完全陌生充满了暴戾和危险的面孔。
这个认知，对于一个两岁的孩子来说，是毁灭性的。
那凝固的表情，在她小小的脸上，开始一寸寸地崩裂。
她的小嘴巴，那只刚刚还咧开笑着，露出两颗可爱小乳牙的小嘴巴，此刻不受控制地极其委屈猛地向下一撇。
那是一个天塌下来般的弧度。
紧接着
“哇——”
一声凄厉到足以刺穿耳膜的哭声，从她小小的喉咙里，用尽全身的力气，猛地爆发了出来！
这不是她之前的任何一次哭闹。
没有耍赖，没有撒泼，没有带着目的性的要求。
这一声哭，是纯粹被吓破了胆的恐惧。是小兽在面对绝对危险时，发出的最绝望最撕心裂肺的悲鸣。
那声音里充满了被伤害的委屈和心碎，尖利得像是能把人的心脏都生生划开一道口子。
这哭声像一把滚烫的烙铁，狠狠地烙在了谭从川的耳膜上，也烙在了他那颗被怒火烧得滚烫的心上。
他所有的暴戾，所有的怒火，所有的烦躁，在这声撕心裂肺的悲鸣中，像是被一盆冰水从头浇到脚，瞬间熄灭。
他……他做了什么？
他看着手中那个哭到浑身剧烈颤抖，小脸涨得紫红仿佛下一秒就要喘不过气来的小东西，一股强烈的恐慌和懊悔，如同海啸般，瞬间淹没了他。
他吓到她了。
他用失控的怒火，狠狠地，伤害了他自己的女儿。
那只抓着她后衣领的手，像是被火烫到一般，猛地松开了力道。
他几乎用一种近乎狼狈的姿态，将这个哭得快要抽搐的小身体，轻轻地放回了那片还算干燥的地毯上。
双脚落地的瞬间，关只只像是逃离什么洪荒猛兽一样，手脚并用地向后蹭了蹭，拉开了和他的距离。
她就那么坐在地上，用一种充满了恐惧的眼神看着他，哭得撕心裂肺，上气不接下气。
谭从川高大的身躯僵在原地，像一尊被瞬间风化的石像。他看着那个小小的一团，却因为他的失控而发抖的身影，心脏像是被一只手狠狠地攥住，疼得他几乎无法呼吸。
他张了张嘴，想要说点什么，却发现自己的喉咙干涩得一个字也发不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