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路程,再未遇到袭击。车队日夜兼程,数日后,一座巍峨雄伟、城墙高耸的巨大城市轮廓,终于出现在地平线上。
大齐王朝的心脏——京城,到了。
越是靠近京城,盘查越是严密。通往城门的主道宽阔而繁忙,车马行人络绎不绝,其中不乏装饰华贵的马车和护送严密的商队。但太子的车队自然一路畅通无阻,手持东宫令牌的侍卫在前开道,所有关卡哨卡无不肃然放行,甚至不敢过多窥探车队中央那辆看似朴素实则坚固异常的马车。车队从专用的城门进入城内,守城将领早已得到通知,亲自在门洞内躬身相迎,目光敬畏地扫过太子的车驾。
京城的繁华远超清河县十倍百倍!一入城门,喧嚣鼎沸的人声、各种口音的叫卖声、车马粼粼声便如潮水般涌来。宽阔的街道足以容纳数辆马车并行,两旁店铺林立,旌旗招展,幌子五花八门。酒楼茶肆、银号当铺、绸缎庄、古董行、车马店……应有尽有,且建筑高大华丽,飞檐翘角,雕梁画栋。行人摩肩接踵,衣着各异,有宽袍大袖的文人墨客,有短打扮的贩夫走卒,有身着异域服饰的胡商,甚至还能看到几个碧眼卷发的西域人好奇地张望。空气中混杂着食物香气、香料味、牲畜气味和隐隐的尘土味,构成了一幅生动而真实的帝都浮世绘。
但在这极致的繁华表象之下,张超却敏锐地感觉到一种无形的暗流在涌动。巡逻的京兆府差役和禁军士兵数量明显增多,他们盔甲鲜明,佩刀持枪,眼神锐利地扫视着人群,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慑。一些深宅大院门前车马冷落,门可罗雀,而另一些府邸则是门庭若市,车水马龙,暗示着权力格局的变迁和人情的冷暖。一种紧张而压抑的气氛,如同薄雾般弥漫在繁华的街市之上。
云宸的马车并未驶向那巍峨壮丽的皇城宫阙,而是转入了一条相对安静、但青石板路面更为平整、两旁高墙林立的街道。这里的守卫明显更加森严,隔不远便有身着便装但目光精悍、腰间鼓鼓囊囊的暗哨看似随意地站立。马车最后驶入了一座占地广阔、朱门高耸、门前矗立着威武石狮的府邸——东宫别苑。
太子并未回东宫正殿,而是先到了这处别苑,显然也是出于安全和谨慎的考虑。毕竟,这次遇袭,让他不得不更加小心。
下车后,云宸对陈统领吩咐道:“带张公子去‘听涛阁’歇息,好生安置,没有我的命令,不得随意出入。一应用度,按上宾标准。”他的语气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听涛阁”位于别苑深处,环境清幽,靠近一处小巧的人工湖,湖水粼粼,岸边植有翠竹和奇石,偶尔能听到风吹过竹叶的沙沙声和水波轻拍岸边的声音,倒也雅致。然而,这处院落的布局实则相对独立,只有一条主路通往外界,且四周视野开阔,便于看守。这既是保护,也是一种不言而喻的软禁。
云宸又看向张超,语气平淡却不容置疑:“张超,你暂且在此安心住下。你所学颇杂,于国有用,但需得梳理明晰。今日路途所见之事,不得对外人提起半分。稍后,我会让人送来一些书籍纸笔,你将你所知的那些‘古籍杂学’,尤其是关于金石、营造、算学之类,详细默写整理出来,或许于国于民皆有大用。明白吗?”
这是要正式榨取他的知识价值了,同时也是一种更深层次的考察和掌控。云宸需要评估这些“奇技”的真正潜力和危险性,更需要评估张超这个人是否完全可控。
张超心中了然,恭敬应道:“小的明白。定当尽心竭力,将所知所能,整理呈报公子。”他态度谦卑,眼神却清澈坦然。
云宸点点头,这才转身,在一众侍卫和内侍的簇拥下离去。
张超在内侍的引领下,住进了听涛阁的主屋。房间宽敞雅致,家具器物一应俱全,且品质上乘,床铺柔软,书案宽大,文房四宝齐备,甚至还有一个小书架,摆放着一些经史子集的常见书籍。窗明几净,推开窗户便能见到湖光竹影,景色宜人。但若仔细看去,便能发现窗外不远处的小径上,总有侍卫的身影在不经意间巡逻经过。
他知道,自己暂时安全了,衣食无忧,但也失去了自由,成了太子砧板上的一条亟待剖析的“知识鱼”。未来的命运,很大程度上取决于他接下来“默写”出来的东西,能否让太子满意,又不过于惊世骇俗引火烧身。
夜幕降临,内侍送来精致的晚膳后便悄然退下。张超独自坐在灯下,铺开宣纸,拿起那支对他来说略显沉重的毛笔(用得很不习惯),开始凝神思索。
该如何“梳理”自己的知识?全盘托出肯定不行,太过惊世骇俗且危险,比如直接写化学方程式或物理公式,恐怕会被视为天书或妖言。必须有所选择,有所保留,用这个时代能理解和接受的方式,循序渐进地展现价值。要从最实用、最不易引起忌讳、最能体现“经世致用”的领域开始……
京城的第一夜,张超在跳跃的烛光下,对着雪白的宣纸,陷入了深深的思索和缜密的谋划中。他知道,真正的挑战,现在才刚刚开始。这座繁华而危险的帝都,将是他全新的战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