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龙潭虎穴·刀啸长安城
第十回:胭脂巷口迷魂局 鸳鸯刀下断肠诗
西安城的暮鼓敲过三巡,胭脂巷已是华灯初上。沿着曲江两岸,青楼画舫依次排开,丝竹管弦之声不绝于耳,混着脂粉香气在水面上飘荡。最气派的画舫”醉仙居”上,琉璃灯将船身照得通明,几个从江南来的歌女正轻拨琵琶,婉转唱着《玉树后庭花》,歌声柔媚入骨,引得岸上行人频频驻足。
岸旁柳荫深处,刘虎压了压斗笠,青布衫下关山刀的轮廓若隐若现。他目光如电,仔细打量着画舫上的动静。薛晚晴扮作公子模样,一袭月白长衫,手中泥金折扇轻点水面:”瞧见画舫二层珠帘后的身影没?那个穿着暗红锦袍的,就是血鹰卫副统领赵启功。今日他宴请的是山西布政使。”
“布政使也逛烟花之地?”刘虎蹙眉,手不自觉按上刀柄。
“醉翁之意不在酒。”薛晚晴合拢折扇,声音压得更低,”升允截获密报,布政使携慈禧西狩的路线图入陕,要在今夜交给醇亲王特使。这场宴会,不过是个幌子。”
水面忽然荡开涟漪,三艘乌篷船悄然泊近画舫。船帘掀处,幽冥教徒的黑巾一闪而逝。刘虎指尖扣住刀柄:”幽冥教也来搅局?”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薛晚晴轻笑一声,眼中却无半分笑意,”我们且做那持弹弓的童子。”她击掌三声,暗处转出个提篮卖花的少女——实为薛家刀暗桩,篮中藏着鸳鸯短刀。
画舫内正酒过三巡。赵启功举杯谄笑:”藩台大人放心,沿途驿栈皆换血鹰卫把守,保老佛爷凤驾平安。”布政使捻须沉吟:”醇亲王嘱我探查升允…呃!”他突然捂住咽喉,酒杯坠地碎裂!
珠帘后弩箭连发!赵启功翻身滚倒,袖中甩出飞蝗石击灭烛火。黑暗中响起山西腔的怒喝:”狗官敢下毒!”
霎时画舫大乱。刘虎破窗而入时,正见布政使亲卫与血鹰卫厮杀。赵启功趁机扑向博古架,伸手欲取密匣——
“锵!”
鸳鸯刀交叉架在他颈前。薛晚晴从梁上翻落,罗袜点地无声:”赵大人,升允要的是活口吧?”赵启功狞笑反手撒出毒粉,却被刘虎刀风卷散。
“走水了!”画舫突然惊呼四起。幽冥教徒趁机放火,浓烟中三方混战。刘虎护着薛晚晴急退,忽见布政使踉跄扑来,胸前插着淬毒匕首!
“路线图…在…”老者塞来半块玉珏气绝。刘虎反手格开劈来的鬼头刀,玉珏不慎落滚进火堆!
“接应我!”薛晚晴突然踏案飞纵,鸳鸯刀挑开烈焰。火星溅上罗裙,她竟不顾灼痛探手捞玉!赵启功趁机甩出锁链钩,直取她后心——
“铛!”关山刀斩断铁索。刘虎旋身护住薛晚晴,刀尖挑飞三支弩箭。二人背靠背立在火海,听得梁柱吱呀欲塌。
“从水密门走!”薛晚晴咳着烟指向舷窗。破窗刹那,幽冥教主黑袍如蝠掠至,鬼爪直掏刘虎心口!
“小心!”薛晚晴推开刘虎,肩头硬受一击。鲜血喷涌时她反手射出刀柄暗器,银针没入教主右目!
惨嚎声中,二人坠入冰寒河水。刘虎拖着薛晚晴潜游,忽觉她身子发沉。冒头换气时,见她唇色泛青:”爪上有…三更绝…”
曲江岸芦苇丛中,刘虎颤抖着撕开她衣衫。乌黑掌印已漫过肩胛,毒气直逼心脉!他猛然想起《刀客真传》载有”以血换血”之法,当即割腕凑近她伤口。
“你疯了吗!”薛晚晴挣扎,”三更绝见血封喉…”
“别动!”刘虎压住她,”关山刀传人血脉至阳,或可克毒!”热血滴入创口竟滋滋作响,黑血汩汩涌出。她痛极咬住他手腕,血泪交融。
夜鸮啼破寂静时,薛晚晴悠悠转醒。见刘虎面色苍白犹自输功,腕间伤口深可见骨。她猛然扯下颈间玉佛捏碎,将药粉按在他伤口:”薛家解毒丹…外敷内服皆可。”
月光照亮她半裸肩颈,蝶形胎记如凝血珠。刘虎倏然侧目:”你…”却被她指尖按住唇:”毒既暂抑,该审那活口了。”
芦苇深处,被缚的赵启功狞笑:”尔等可知截的是谁密件?醇亲王亲笔手书!升允早投靠端郡王,要在临潼劫杀慈禧,嫁祸光绪帝!”
薛晚晴变色:”他敢弑君?”
“不是弑君,是兵谏!”赵启功啐血,”待控制两宫,便联合义和团扫清洋人…呃!”他突瞪双目,七窍溢血而亡——齿间早藏毒丸!
刘虎翻检尸身,忽从发髻摸出蜡丸。剖开见血书:”子时三刻,慈恩寺塔顶交图。”
“是圈套。”薛晚晴按住他执刀的手,”但必须闯。”
慈恩寺浮屠高耸,飞檐铜铃在夜风中幽咽。刘虎踏着《刀客真传》的”登云步”攀壁,薛晚晴以鸳鸯刀插缝借力。将至塔顶,忽闻顶上金铁交鸣!
跃上窥看,但见黄袍喇嘛正与幽冥教主厮杀!经匣在二人争抢中开裂,羊皮地图飘落——刘虎凌空攫住,瞥见图上标着”灞桥”朱圈。
“清廷走狗!”喇嘛怒吼,金钹旋削教主首级。教主独目充血,鬼爪直掏对方心窝:”义和团妖僧!”
双雄俱伤倒地时,刘虎展图细观。薛晚晴突然低呼:”不对!这是仿品——墨迹未透背,朱砂太艳!”
塔下忽然火把如龙。升允亲率绿营兵围塔,洋枪齐指:”逆贼盗取军机,格杀勿论!”
危急间,西墙根传来鹧鸪三啼——老金留下的暗号!刘虎劈碎窗棂,见哑巴老金驾粪车候在下。二人纵身跃入草垛,粪车吱呀驶过哨卡。
破庙油灯下,真图终现端倪:慈禧真实路线是绕道蓝田,三日后经黑龙口入商洛!图中更夹着醇亲王密札,写有”升允通拳匪,欲挟太后令诸侯”。
“必须警示帝党。”薛晚晴捻亮火折,”我识得珍妃旧宫人,在灞桥驿做庖厨…”
“且慢。”刘虎按住她手,”方才你解毒时,是否用了金针渡穴?”
她颔首:”薛家秘术‘金针封脉’,能延十二时辰。”
“足够布一局了。”刘虎目光灼灼,”让升允自曝其短!”
次夜灞桥驿,灯笼高挂”迎驾”二字。升允亲率仪仗候驾,暗处却伏满刀斧手。子时驿铃响,凤辇至——抬轿的”太监”步伐沉健,帘后”慈禧”面敷厚粉。
升允跪呈密函:”奴才已控帝党,请老佛爷移驾…”话音未落,”慈禧”突然掀帘甩出鸳鸯刀!”狗官看真切,我是薛家孤女!”
霎时火把通明!假凤辇后转出陕甘总督,怒喝:”升允!尔敢私通拳匪?”伏兵四起,血鹰卫与官兵厮杀作团。
混乱中刘虎救出真帝党信使——原是珍妃旧宫女。老妇颤巍巍递出血诏:”万岁爷命我传谕:速护驾往汉中,勿落权臣之手!”
升允见事败,急抢地图欲逃。刘虎关山刀横拦:”大人可知‘十不抢’首戒?”刀光如月映出升允惨白的脸:”不…不劫王驾…”
“第七戒呢?”刀尖挑破他官补,”不夺孤寡——薛家满门血案,该还了!”
此时幽冥教主突从河滩暴起,毒掌直扑信使!薛晚晴飞身挡掌,鸳鸯刀贯入敌腹。教主垂死反扑,鬼爪撕向她面门——
“噗!”关山刀透胸而过。刘虎扶住踉跄的薛晚晴,见她怀中跌出半块鎏金锁,刻着”长命百岁”。
“这是…”他蓦然想起儿时,父亲曾赠义妹金锁。
薛晚晴泪落如珠:”虎子哥,我本姓刘…是你爹收养的孤女啊!那年薛家灭门,是刘伯伯将我藏在枯井中,又托付给薛家旧部抚养…”
河风卷着血腥味拂过,对岸忽传来真实鸾驾的号角。新的一天,正在黎明中到来。朝霞映在薛晚晴苍白的脸上,她望着刘虎,眼中情绪复杂难言。兄妹相认在这乱世之中,不知是喜是悲。
刘虎握紧手中关山刀,望着渐行渐近的鸾驾,心中百感交集。刀客之路漫长,而此刻,他更加明白了肩上担负的,不仅是家仇国恨,还有这乱世中弥足珍贵的亲情。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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