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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第二天上午九点,林北背着装好设备的包,站在了那栋老居民楼下。

楼是典型的九十年代样式,六层,红砖墙皮有些剥落,窗户多是老式的绿色铁框。楼前有几棵歪脖子树,树下坐着几个晒太阳的老人,目光迟缓地跟着他这个生面孔移动。空气里有股淡淡的煤烟和午饭准备中的混合气味。

根据资料,那间空屋在四楼,401。原本的住户是个独居老太太,一年多前病逝了,子女在外地,房子就一直空着,等着拆迁。

林北走进门洞,光线暗下来,楼梯间堆着些舍不得扔的旧杂物,墙上是层层叠叠的小广告。他一步一步往上走,脚步声在安静的楼道里显得有点响。

到了四楼,左边是401,暗红色的老式防盗门上贴满了通下水道、开锁的小卡片,锁眼看起来有点锈蚀。

他从包里拿出能量扰动监测仪,设定好基线阈值,屏幕显示数值平稳,只有极其微弱的背景波动,符合老旧楼房的常态。他又调整了一下别在衣领上的微型记录仪。

然后,他拿出管理员给的一次性钥匙,插进锁孔。锁舌转动的声音干涩,发出“咔哒”一声轻响,在寂静的楼道里格外清晰。

门轴发出轻微的、令人牙酸的摩擦声,一股长时间封闭空间特有的、混合着灰尘和一丝若有若无霉味的气息扑面而来。

林北迈步进去,反手轻轻带上门。

屋里很暗,窗帘拉着,只有边缘透进些微弱的光线。客厅不大,老旧的家具上盖着遮尘的白布,形状看起来有些突兀。空气几乎是凝滞的,灰尘在光线透入的地方缓慢飞舞。

监测仪依旧安静。

他没有立刻走动,就站在门口,缓缓闭上眼睛,尝试进入训练时的状态。眉心的滤网慢慢张开,像一层极其细微的纱,向四周铺开。

最初是混沌的黑暗,伴随着老旧楼房里各种细微的噪声——隔壁隐约的电视声、水管里水流过的嗡嗡声、楼板偶尔因为温差发出的轻微“咔”声。这些都是物理存在的背景音,被他的感知略微放大,但并无异常。

他耐心地等待着,过滤着。

几分钟后,在一片沉寂的、属于这个空屋本身的冰冷惰性能量背景中,他捕捉到了一丝极其微弱的“涟漪”。

那不是声音,也不是图像,更像是一种……情绪的回声。非常淡,断断续续,如同即将熄灭的火星,偶尔闪烁一下。

一种带着哀伤和无奈的情绪碎片,若有若无地弥漫在空气里,主要聚集在客厅靠近卧室的区域。

林北睁开眼,监测仪的读数依旧平稳。这种程度的能量残留,确实微弱到无法触发仪器的警报,甚至不如一个人刚离开房间时留下的情绪印记强烈。

他小心翼翼地走向客厅中央,尽量不碰到任何东西。地板因为他的体重发出轻微的呻吟。

越是靠近卧室门,那种哀伤无奈的感觉就越是清晰一点,但依旧微弱,需要他全力维持滤网才能捕捉到。这感觉并不阴冷,也没有恶意,只是沉甸甸的,像积了很久的灰尘。

他推开卧室的门。

卧室更小,只有一张光板床和一个老旧衣柜。窗帘同样紧闭。那情绪残留在这里似乎更浓稠一丝丝,仿佛曾经有人长时间地坐在这里,静静地沉浸在某种愁绪之中。

林北的目光落在靠窗的那把旧木椅子上。椅子磨得光滑,似乎常有人坐。

他走过去,没有坐下,只是站在椅子旁。闭上眼,仔细体会。

这一次,感知到的除了那弥漫的哀伤,似乎还多了一点点极其模糊的碎片——像是几声无奈的叹息,几个零散的、关于“药费”、“孩子”、“麻烦”之类的词语片段,混杂着一种对窗外阳光的模糊渴望。

所有这些,都轻得像烟,仿佛一口气就能吹散。这不像是有意识的存在,更像是过去某段时间里,强烈情绪反复浸润这个空间后,留下的极其淡薄的“印记”。

他睁开眼,看了看监测仪,读数依旧毫无变化。他又看了看手腕上的表,进来才二十多分钟。

看来确实如陈涛所说,只是一点即将消散的情绪残留。可能是因为楼房老旧,通风不畅,这点印记才留存得久了些。等拆迁一动工,空气流通起来,估计也就彻底没了。

任务很简单,再待够时间,记录下感受,就可以写报告交差了。

他松了口气,心里那点因为第一次独自出勤而产生的紧绷感,稍稍缓解了一些。他退回到客厅,找了块没那么多灰尘的墙角,靠墙蹲了下来,准备安静地度过剩下的时间。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楼道里偶尔传来邻居上下楼的脚步声、开关门的声音。外面隐约传来小贩的叫卖声。一切都显得平常而琐碎。

林北维持着滤网,但不再全力感知,只是保持着基线水平的监控。那点哀伤的情绪印记依旧在那里,微弱而持久。

就在时间快要接近一个小时,他以为这次任务就会这样平静结束时——

一种截然不同的感觉,毫无征兆地、极其轻微地触碰了一下他的感知边缘。

非常非常弱,弱到几乎以为是错觉。

但那感觉的性质完全不同。不是哀伤,不是无奈,而是一种……冰冷的、带着一丝好奇的……窥探感。

来源不在客厅,也不在卧室,似乎更远,更偏。

像是从……厨房或者卫生间的方向传来的?

林北猛地睁开了眼睛,全身的肌肉瞬间重新绷紧。他立刻看向手中的监测仪。

屏幕上的数值,依旧平稳地维持在绿色安全区间,没有任何波动。

他的心沉了一下。

仪器没有反应。

但他对自己的感知很信任——刚才那一下,绝不是错觉!

他立刻屏住呼吸,将滤网的灵敏度微微调高,全部注意力都转向了厨房和卫生间所在的那个方向。

一分钟,两分钟……

什么都没有。刚才那一下冰冷的窥探感消失了,仿佛从未出现过。周围只有老旧居民楼固有的各种杂音和那点哀伤的情绪印记。

难道真是错觉?因为长时间保持感知状态太疲惫了?

就在他几乎要开始自我怀疑时——

那感觉又出现了!

这一次,稍微清晰了一丁点。就像一根冰冷的、细微的针尖,极其短暂地在他感知的纱网上轻轻刺了一下,带着一种非人的、纯粹的好奇心,随即又迅速缩回。

来源……是厨房!

林北猛地站起身,动作带起一点微风,地上的灰尘被轻轻搅动。他左手紧握着监测仪,眼睛死死盯着屏幕,右手下意识地摸到了腰间的多频段电磁脉冲发生器。

他一步一步,极其缓慢地、无声地向厨房挪去。

越靠近厨房的门,那种冰冷的窥探感就越是清晰。它不再是一次性的,而是变成了一种持续存在的、极其微弱的“存在感”,像是一个看不见的小东西,躲在厨房的某个角落,正好奇地打量着他这个不速之客。

监测仪,依旧沉默着,绿色的数字安稳得令人心焦。

厨房的门是半开着的。他侧身,慢慢探出头。

厨房很小,只有几平米。老式的水泥灶台,一个油腻的排风扇口,还有一个破旧的碗柜。水龙头有点滴水,发出规律的“嘀嗒”声。

一眼望去,没有任何异常。没有奇怪的光,没有奇怪的声音。

但是,林北的“灵眸”清晰地告诉他,那东西就在里面!

他的目光扫过每一个角落,最后,定格在那个紧闭着门的、老旧的木质碗柜上。

那冰冷的、好奇的窥探感,源头就在那碗柜后面,或者……碗柜里面!

是什么?一个小精怪?一个刚刚孕育成型的、基于某种孩童好奇传说的小概念体?还是别的什么玩意儿?

它的能量如此之低,甚至骗过了精密的仪器,却没能逃过他这经过初步训练的灵眸。

林北深吸一口气,压下加速的心跳。他现在有两个选择:

第一,立刻后退,离开这个房间,向上报告发现未知低能量体,等待支援和处理。这是最安全、最符合规程的做法。

第二,他需要更进一步的、更确切的信息。只是“感觉到”是不够的,他需要知道那到底是什么,哪怕只是看一眼。否则报告怎么写?“我感觉碗柜后面有东西”?

他盯着那个碗柜,手指在脉冲发生器的扳机上摩挲了一下。

他想起了训练内容:面对未知低能量反应,在确保自身安全前提下,可尝试进行非接触式交互或诱导显形,获取更多信息……

而眼前这个东西,给他的感觉除了冰冷和好奇,并没有察觉到明显的恶意。能量强度也低得可怜。

他慢慢从腰包里拿出强光手电,调整到特定调制频率。然后又取出一个小巧的、类似音叉般的金属棒——这是用来发出特定频率声波,干扰低稳定性能量体的标准装备。

他准备冒一个极小的、可控的风险。

他先将声波发生器对准碗柜方向,轻轻启动。

一阵人耳几乎听不到的、极其高频的震颤声响起。

几乎在声音响起的瞬间,那股冰冷的窥探感猛地波动了一下,像是受了一点小小的惊吓,但并没有消散或逃跑,反而……好奇的感觉更浓了?甚至带上了一丝丝被打扰的不高兴?

这东西不怕标准干扰频率?

林北皱起眉,关掉了声波发生器。他犹豫了一下,又将强光手电对准碗柜下方的缝隙,猛地按下开关,射出经过调制的光束。

一道明亮但不刺眼的光线照进碗柜底下的黑暗。

那冰冷的存在又波动了一下,似乎对光更感兴趣了,那股“好奇”的情绪变得鲜明了许多。但它依旧稳稳地待在原地,没有移动,也没有任何其他反应。

两种低强度的标准应对手段都无效?

林北的心跳又开始加快。这有点超出他的预料了。这东西似乎对常用的驱散手段有着异常的“抗性”。

它到底是什么?

他盯着那老旧碗柜的门板,心里挣扎着。

最后看一眼。就看一眼确认一下。如果还是看不出所以然,立刻撤退报告。

他左手举着手电照着下方缝隙吸引注意,右手缓缓握住了脉冲发生器的握把,拇指推开保险。然后,他极其缓慢地蹲下身,小心翼翼地、无声地将眼睛凑向碗柜门板上一道细微的裂缝。

透过那道裂缝,他看到了碗柜内部。

里面是空的,积着厚厚的灰尘。角落结着蜘蛛网。

但是,在碗柜最内侧的背板阴影处,他看到了那个东西。

那不是实体,也不是常见的能量体形态。

那更像是一小团……极其稀薄的、不断扭曲变化的……暗影?大约只有指甲盖大小。它没有固定的形状,时而拉长像一根细丝,时而又蜷缩成一个小点。它的颜色比周围最深沉的阴影还要深一点点,如果不极度仔细地观察,根本无从发现。

它没有任何五官或肢体,但林北能清晰地感觉到,它正“透过”裂缝,用那种冰冷的、非人的好奇心,“回望”着他。

就在林北看到它的这一瞬间,那团小暗影似乎也意识到了自己被发现了。

它的形态猛地凝固了一下。

紧接着,那股一直存在的“好奇”情绪,如同潮水般迅速退去,瞬间转换成了一种极其轻微的、但冰冷彻骨的——

警惕!

随即,根本没给林北任何反应时间,那一小团暗影猛地向内一缩,仿佛滴入水面的墨滴,瞬间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不是移动,不是逃窜,就是凭空消失了!

它存在过的感觉,那冰冷的窥探感,也随之彻底断绝,仿佛从未出现过。

林北猛地后退一步,差点撞到身后的灶台。他急促地喘息着,眼睛死死盯着那个空无一物的碗柜内部。

消失了?

他立刻全力张开感知,扫描着整个厨房,甚至扩散到整个房间。

没有了。彻底没有了。只剩下那点哀伤的情绪印记,依旧弥漫在空气中。

监测仪的屏幕,自始至终,都没有发生过任何变化。绿色的数字,平稳得像个无声的嘲讽。

林北站在原地,背心渗出一点冷汗。

他低头,看了一眼记录仪。指示灯稳定地亮着,表示它一直在正常工作,记录着一切常规数据——也包括那些无法解释的、仪器未能捕捉到的变化。

任务时间到了。

他最后扫了一眼这个陈旧、安静,却刚刚发生过一次无声交锋的厨房,缓缓退了出去。

轻轻带上门,锁舌再次发出“咔哒”一声轻响。

楼道的阳光从窗户照进来,落下斑驳的光影。楼下传来老人模糊的聊天声。

一切如常。

林北走下楼梯,回到阳光底下。温暖的秋日阳光照在身上,却驱不散他心头那一点冰冷的疑惑。

他坐进返回基地的车里,看着窗外流逝的街景。

报告该怎么写?

“检测到未记录类型的低能量体,对标准驱散手段无反应,具高度隐匿性,可瞬间消失……”

这听起来,可一点都不“灰级”。

车子平稳地行驶着,城市的喧嚣包裹着他。

那些藏在日常角落里的东西,似乎比他想象的,还要更多,也更……古怪。

他握紧了手里的监测仪,屏幕依旧是一片安稳的绿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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