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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回到基地,流程照旧。医疗检查,数据上传,然后是小房间里的报告。

林北坐在电脑前,把401室的经历原原本本敲进去。写到碗柜里那团消失的暗影时,他手指停了停。他描述那种冰冷的窥探感,描述它如何对声波和光线产生“情绪化”反应而非被驱散,最后强调监测仪全程静默。在结论栏,他犹豫了一下,没写“灰级”,而是勾了“待定”,补充:目标具隐匿性与未知抗性,建议提升关注等级。

报告提交。他没立刻走,坐着等。心里估摸着陈涛看到报告的反应——怀疑?重视?或者觉得他神经过敏?

几分钟后,陈涛没来,内部通讯器响了。是陈涛的声音,听不出情绪:“报告看了。来分析室一趟。”

分析室比办公室更冷,四面都是大屏幕,数据流无声滚动。陈涛站在主控台前,旁边还有一位年纪稍大、头发花白的研究员,戴着眼镜,表情严肃。林北认出他是讲过《能量场理论》的徐研究员。

“徐工想亲自听听过程细节。”陈涛指了指旁边的座位。

林北把经过又说了一遍,尽量不加主观判断,只复述感知和所见。

徐研究员听得仔细,中间打断几次:“消失的瞬间,能量残留是完全断绝,还是有一个衰减曲线?”“你感觉它的‘好奇’,更接近昆虫式的本能,还是更复杂的意识?”

林北一一回答,基于他的感知。他感觉那东西更像一种纯粹的本能,但是一种极其专注的、指向性很强的本能。

徐研究员听完,沉默了一会儿,手指在控制台上敲了几下,调出一些林北看不懂的频谱图和数据模型。“监测仪没反应,不奇怪。”他开口,声音平淡,“现有设备的感应阈值是针对已知能量模式设定的。如果这东西的振动频率或存在形式超出我们的数据库,或者其能量签名微弱到与环境背景噪声完全重叠,它就会被过滤掉。”

他转向一块屏幕,上面显示着401室的结构图和能量扫描图,一切正常。“你的‘灵眸’,目前看来,在探测这类‘异常值’或‘边缘信号’上,有独特优势。它不依赖预设模式。”

“那东西……是什么?”林北问。

“无法确定。”徐研究员推了下眼镜,“可能是某种极初级的、基于特定环境偶然诞生的概念碎片,也可能是一种尚未被记录的……‘信息虫’。”

“信息虫?”

“一个假设性的术语。”陈涛接话,“指代那些以游离信息碎片或微弱情绪能量为食粮的、极其弱小的存在。它们通常无害,胆子极小,感官敏锐,一有风吹草动就躲藏或消散。因为太弱小,几乎不留痕迹,所以以往很难被捕捉到实证。”

徐研究员点点头:“如果真是这类东西,它的好奇和警惕就说得通了。它可能把你当成了一种新的、可能危险的环境信息。你的声波和光线,在它看来或许只是奇怪的噪音和亮光,不足以构成直接威胁,但被发现让它感到了危险,所以立刻切断了自身与环境的联系,彻底隐匿。”

他顿了顿,看向林北:“当然,这只是推测。重要的是,你提供了第一条关于这存在体的、相对清晰的现场描述。这会更新我们的数据库和监测参数。”

陈涛接过话头:“任务本身算完成了。那点哀伤残留不足为虑。至于这个小插曲……”他看了一眼徐研究员。

徐工沉吟一下:“暂定观察。会把该区域纳入敏感点列表,后期拆迁时加装一批高灵敏度传感器再看看。你以后出任务,如果再有类似发现,优先记录,非必要不交互。”

“明白。”

离开分析室,林北没觉得多兴奋,也没失望,反而有种踏实感。那东西被正视了,哪怕还是个谜。这个世界未知的角落,又被他摸清了一小块。

接下来几天,训练照旧,但内容变了。多了针对未知弱信号的辨识练习,以及更强调在复杂背景噪声中保持感知锐度。林北感觉自己那“灵眸”像被细细打磨的探针,越来越敏锐,控制力也见涨。

期间,他又出了两次外勤。一次是城郊结合部一个废弃仓库,传闻夜里有异响。他去待了两晚,最后发现是几只野猫打架撞翻了铁皮桶,外加风穿过破窗户的呜咽声。能量背景干净得像是被水洗过。

另一次是某个老小区地下室的“阴冷感”投诉。他下去查了,湿度超标,霉菌滋生,加上堆放的旧物散发陈腐味,共同营造了那种生理上的不适。能量层面只有些微弱的、散乱的恐惧残留,估计是以前哪个下来拿东西的人被老鼠吓到留下的。他用仪器做了记录,建议社区做好除湿和清理,报告定了“白级”——无害,环境因素导致。

都是些琐碎、枯燥,甚至有点滑稽的任务。但他干得很认真。

陈涛对他这种踏实劲儿似乎还算满意。

周五下午,训练结束后,陈涛把他叫到办公室,扔给他一份薄薄的档案。

“下周一,有个新任务。你看看。”

林北打开档案。地点是市图书馆老馆的一个特定阅览区。近两周,先后有四位读者反映,在该区域阅读时,会莫名感到心神不宁、注意力难以集中,甚至产生短暂的、毫无来由的低落情绪。症状离开区域后很快消失。馆方检查过环境,光线、通风、噪音都正常,怀疑是心理作用或群体暗示,但为保险起见,还是按流程报了上来。

前期监测显示,该区域能量背景稳定,无异常峰值。物理环境无问题。

“和401室有点像?”林北抬头。

“表面看更轻微。连情绪残留都谈不上,更像是……一种让人不舒服的氛围。”陈涛点了点档案,“任务还是初步评估。你去那里,待着,看书也行,感觉一下。重点是,弄清楚那种‘不适感’是均匀分布的,还是有特定的源头?它是否只针对特定类型的书籍或读者?持续时间?强度变化?”

他顿了顿:“图书馆是安静地方,别搞出动静。纯粹的感受和观察。”

“明白。”

周末两天,林北没闲着,下意识地做着准备。他甚至跑去市里最大的书店,在不同区域晃悠,感受不同种类的书籍聚集在一起形成的那种无形的“信息场”。古籍区沉静厚重,教辅区焦虑迫切,文学区情感丰沛但也杂乱……这些感觉极其微弱,混杂在空调风和书页气味里,几乎可以忽略不计。但他想提前磨磨感觉。

周一上午,天气晴好。市图书馆老馆是栋颇有年代感的苏式建筑,高大的窗户,采光极佳。那个特定的阅览区在二楼东南角,以收藏哲学、宗教和历史类书籍为主。红木书架顶天立地,深色的长条阅览桌擦得光亮,坐着几个安静阅读的人,阳光透过高大的窗户洒进来,光柱里尘埃飞舞。

一切看起来宁静、厚重,甚至透着几分学术的神圣感。

林北找了个靠墙的位置坐下,从背包里拿出本自己带来的书摊开,假装阅读。能量监测仪放在桌下,屏幕朝着他。记录仪别在衣领内侧。

他缓缓调整呼吸,闭上眼睛,灵眸的感知如同轻柔的水波,向四周漫去。

最初的感觉是庞杂而深厚的。无数书籍蕴含的信息、历代阅读者的思考碎片、沉淀下来的时间感……混合成一种巨大的、沉默的“背景音”。这感觉并不让人难受,反而有种踏入森林般的肃穆。

他耐心地过滤着。

几分钟后,他察觉到了那一丝不和谐。

就像一首雄浑低音的大提琴曲里,混进了一个极其微弱、却始终跑调的尖细音符。

那是一种……粘腻的、阴冷的“停滞感”。它并非强大的负面情绪,更像是一种惰性的、拒绝流动的“淤塞”。它弥漫在空气中,主要盘踞在哲学类书籍,尤其是西方现代哲学某个流派的书架附近。

这种“淤塞感”干扰着人的思维,让试图深入思考的大脑变得涩滞,容易滑向无意义的纠结和消极层面。

监测仪依旧安静。这种层面的能量影响,依旧低于它的触发阈值。

林北睁开眼,目光落在那排书架上。尼采、叔本华、克尔凯郭尔……一些以沉思乃至悲观著称的名字。

是这些书本身的内容影响了环境?还是别的什么?

他站起身,假装找书,走向那排书架。

越靠近,那种思维的滞涩感就越明显。仿佛空气都变得比别处粘稠,吸入肺里都带着点沉甸甸的重量。

他的手指拂过书脊。大部分书籍只有岁月和无数人触摸留下的温和印记。但当他碰到几本特定版本、装帧精良但似乎很少被借阅的著作时,那粘腻的“淤塞感”明显加重了。

不是书的问题。书只是载体。

是有什么东西,附着在了这些书上?或者,是长期阅读这些特定思想、并陷入某种思维困境的人,他们的精神残留汇聚成了这种东西?

他注意到,这个区域读者很少。仅有的几位,坐得都离这个书架比较远。一个戴着厚眼镜的男生正对着一本摊开的书皱眉,手指无意识地敲着桌面,显得有些烦躁。

林北不动声色地回到座位,继续观察。

整个上午,那种“淤塞感”一直存在,强度没有明显变化。它似乎不受时间影响,更像是一种持续存在的“环境属性”。

中午时分,阅览区人更少了。那个烦躁的男生也收拾东西离开了。

林北等到周围彻底没人,才再次走到那排书架前。他从腰包里取出那个声波发生器,调到最低强度,对着书架方向短暂启动。

几乎没效果。那“淤塞感”如同油腻的苔藓,对轻微的扰动毫无反应。

他又试了调制光线。同样,效果微弱。

这东西比401室那个“信息虫”要迟钝和顽固得多。

他仔细感知,确认了那几本“淤塞感”最重的书。都是同一个出版社的精装版,书页崭新,借阅卡记录寥寥,像是被遗忘在角落。

怎么处理?上报?然后呢?派人来用强能量脉冲冲刷这个书架?这听起来有点荒谬,而且可能损坏书籍。

或者,更简单隐蔽的办法……

他走到图书馆工作人员面前,这是一个戴着眼镜的中年女士。

“您好,打扰一下。”林北露出一个有些不好意思的表情,“我刚才在哲学区那边找几本尼采和叔本华的书,就是那边精装版的。但我感觉那几本书……好像有点受潮还是什么,闻着有点闷,不太舒服。能麻烦您帮忙看看吗?或者有没有其他复本可以替换?”

工作人员抬起头,推了推眼镜:“精装版的?那边确实有些书很久没人动了。受潮了?”她站起身,“我去看看。”

林北跟着她走回那排书架,指出了那几本感觉最“淤塞”的书。

工作人员抽出其中一本,翻开看了看,又凑近闻了闻:“好像没什么明显味道啊……不过确实很久没借阅了,纸张可能有点老化气味。”她又检查了另外两本,“这样吧,我先把这些书拿下来,放到后面工作间去检查一下,如果需要就做下除尘和通风处理。这边架位暂时空着,我们会尽快调配其他复本过来。”

“好的,谢谢您。”林北道谢。物理上的移动和通风就是最好的化解方式。

工作人员抱着那几本书离开了。林北回到座位,静静感知。

那种粘腻的“淤塞感”依然弥漫在空气中,但随着核心载体的移除,似乎失去了锚点,开始变得有些涣散和不稳定,虽然并未立刻消失,但那种顽固的“凝固感”减轻了。

这就够了。这种程度的问题,不需要大动干戈。后续图书馆人员清理书架、调配书籍的过程,会自然地将这点残留冲刷干净。

任务时间到了。他收拾东西离开。

阳光透过高大的玻璃窗,在地板上投下明亮的光斑。一切看起来依旧宁静而庄重。

走出图书馆大门,喧闹的城市声浪扑面而来。

林北回头看了一眼那栋老建筑。

知识的圣殿里,也会悄悄滋生思维的苔藓。

他拿出手机,给陈涛发条简短汇报:环境因素导致轻微思维干扰,已引导馆方移除疑似核心载体并检查,持续观察即可。

车子汇入车流。他靠在椅背上,闭上眼睛。

眉心的灵眸安静下来,像一把收回鞘中的小刀。

这些细微、琐碎、几乎看不见的战斗,就是这条战线上的日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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