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铭雷把石凳上的笔记本合上,指尖在封皮上轻轻一弹。昨夜那片带裂缝的槐叶还夹在第三页,像张没撕完的便利贴。他起身伸了个懒腰,肩胛骨发出两声脆响,像是体内有根弹簧终于松到位。
菜地里的红薯皮已经彻底分解,土壤导电率恢复基准值。他蹲下检查时顺手拔了棵杂草,根须沾着的泥甩在鞋面上,也没擦。这说明昨晚那个抽烟被“按膻中穴”的哥们儿确实收手了——毕竟谁没事会对着一堆腐烂薯皮较劲。
上午九点十七分,阳光斜得刚好能把影子拉出七步长。老槐树那边来了人,白衣服,慢脚步,手里托着个盒子,跟捧自拍杆似的稳当。陈铭雷眯眼看了三秒,确认不是幻觉也不是短视频群演串场。
他拎起水桶往井台走,动作自然得像要去打洗脚水。走近了才发现那盒子比上次见的大了一圈,材质也不像檀木,倒像是某种深山老林里才有的乌木,纹路弯弯曲曲,隐约能看出云卷雷劈的痕迹。
“又来测我心跳?”陈铭雷站定,桶放脚边,“你这频率快赶上5G基站巡检了。”
苏婉站在光影交界处,发丝被风撩起一缕,落在盒盖上。她没笑,也没动,就那么看着他,仿佛在等一个系统自动加载完成。
“这盒子,”陈铭雷换了个姿势,右手搭在井沿,一道微弱灵流顺着石缝渗入地下,“也像我一样,值得你连来两次?”
地面下的感应残影瞬间蔓延至她脚下三尺。结果显示:灵气波动正常,无结界反应,体温36.8℃,心跳72次/分钟——标准到像是体检报告。
可就在残影触碰到她鞋底的刹那,盒身忽然泛起一丝极细微的震颤,频率与地脉延迟消失前的最后一毫秒完全一致。
陈铭雷瞳孔缩了一下,但脸上依旧写着“今天天气不错”。
“你觉得它是普通的收藏品吗?”苏婉终于开口,声音不高不低,刚好够避开远处大妈嗑瓜子的噪音干扰。
“我不收藏活物。”陈铭雷摇头,“尤其是会自己发热的那种。”
“它没发热。”她说着,把盒子轻轻扣在石桌上,掌心一抹,封口处浮现出一圈淡青光晕,转瞬即逝,“是你太热了。”
这话要是从别人嘴里说出来,八成会被当成搭讪翻车现场。但从她这儿蹦出来,陈铭雷反而觉得背后窜了股凉气。
他想起昨天红薯摊方向残留的金属腥味,还有刘地痞怀里那个蛇形刻痕的小瓷瓶。两者都没直接接触过他,却都引发了道经的被动预警。
而现在,这盒子什么都没做,只是安静地躺着,识海里的《太初道经》却突然翻了一页。
一页。
不是章节,不是段落,就是一页纸自己翻过去,露出一行歪歪扭扭的古篆:“匣启之日,命途分野。”
字迹残缺,最后一个字只剩半撇,像是被谁用指甲抠掉的。
陈铭雷呼吸没变,脉搏没乱,甚至连握桶的手都没抖。但他知道,刚才那一瞬,他的神识被什么东西轻轻碰了一下——就像有人隔着门缝塞进来一张匿名小票,上面写着“开奖在即”。
“你昨天说‘有人送药’。”他忽然转移话题,语气轻松得像在聊外卖配送费,“那药瓶子底下,是不是有条蛇?”
苏婉眉梢几不可察地跳了一下。
不是惊讶,也不是心虚,更像是一台老式打印机突然卡了一下墨。
她笑了:“世间奇物多藏于匣中,开得太早,反而失了味道。”
说完,她手指轻敲盒面,三下,节奏和地脉原本的震动频率一模一样。
陈铭雷脑子里“叮”了一声,好像微信到账提示音。
但这笔钱,他不敢领。
因为他清楚记得,《太初道经》刚觉醒那会儿,每次灵力运转超过阈值,识海就会响起类似的声音——那是系统提醒:权限不足,请升级。
而现在,这个盒子,正在向他发送同样的信号。
不是攻击,不是试探,而是……认证请求。
“所以你是快递员?”陈铭雷退后半步,桶提起来,“负责派送命运盲盒?抽中SSR算我走运,保底ER也得付邮费?”
“我不是快递员。”苏婉摇头,“我是那个告诉你‘你的包裹已到达驿站’的人。”
“驿站在哪?菜鸟还是丰巢?”
“在你还没问出口的问题里。”
两人对视三秒,空气安静得能听见蚂蚁搬家时踩断草茎的声音。
陈铭雷忽然转身,作势要走。
“你若只为卖关子而来,那我不奉陪。”
脚步落下第一阶台阶时,他听见身后传来一句:
“它等了三百年,才等到一个能感应到它心跳的人。”
他脚步微顿。
没有回头,也没有停下。
但左腕内侧的金纹,在阳光下闪过一道几乎看不见的波纹,像是心跳同步。
—
回到院中,陈铭雷把水桶倒扣在墙角,拿起笔记翻开新一页。他在顶部写下三个关键词:
**乌木盒、心跳感应、道经异动**
然后画了个三角形,把它们连起来,在中间打了个问号。
他又抽出一张空白纸,开始模拟共振频率。将昨日地脉延迟数据代入公式,得出一组数字:**137.4Hz**
接着,他回忆苏婉敲盒的节奏,用手表计时器反复回放记忆中的节拍。
结果一致。
他盯着纸上的数字看了十秒,忽然冷笑一声:“合着我还得扫码验真伪?”
正要撕掉重写,窗外飘来一片叶子。
不是槐叶。
是枫叶。
红得发紫,边缘焦黑,像是被雷劈过之后又被晒干的符纸。
它轻轻落在桌角,正好压住那个问号。
陈铭雷伸手去拿。
叶子在他指尖即将触碰的瞬间,自行裂成两半。
裂口平滑,角度精准,像激光切割。
他没动,也没惊呼。
只是默默把两瓣叶子拼回去,夹进笔记最后一页。
然后继续写:
> “目标未开启,存在远程触发机制;
> 与道经产生单向共鸣,疑似具备身份识别功能;
> 对话期间释放三次隐蔽频率冲击,均被经络自动拦截;
> 结论:非敌,非友,属于‘待机状态的麻烦’。”
写完,他合上本子,抬头看天。
云层厚实,风向稳定。
村道上有孩子骑车经过,笑声清脆。
一切看起来都很正常。
直到他低头,发现刚才拼好的枫叶,不知何时又移位了。
不再是压着问号。
而是指向了那行古篆残句。
并且,叶柄末端,凝着一滴露水。
露水倒映着天空,但在那一小片镜像里——
没有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