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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石家的晨露总带着股药味。

苏绾卿蹲在石榴树下,将刚采的艾草塞进竹篮。叶片上的露水沾湿了她的袖口,腕间的红绳突然泛起浅淡的红光——眼前闪过石老夫人扶着腰在庭院里踱步的身影,她的右腿不利索,每走三步就会轻轻蹙眉,与前世石锁母亲腿疼时的模样如出一辙。

“姑娘,您采这艾草做什么?”春桃端着洗衣盆经过,看见她篮子里的东西,忍不住好奇,“这草味道冲得很,老夫人最不喜的。”

苏绾卿将艾草理成捆,指尖掐了片叶子揉碎,辛辣的气息混着药香漫开来:“这不是普通的艾草,是专治腿疼的。”她顿了顿,往春桃手里塞了块麦芽糖,“帮我个忙,把这篮子东西送到老夫人院里,就说是……就说是少爷让我采的。”

春桃捏着麦芽糖,脸涨得通红:“可、可石管家说不让您靠近老夫人……”

“他拦不住的。”苏绾卿望着正厅的方向,石砚之不知从哪弄来只猴子,正牵着它在廊下翻跟头,逗得石老夫人直笑,石长禄站在一旁,脸色铁青却不敢发作。

这是她们昨晚约定的——石砚之引开石长禄的注意,她趁机去见石老夫人。

春桃最终还是抱着篮子去了正厅。苏绾卿躲在月亮门后,看见石老夫人接过艾草时,眼神明显顿了顿,指尖拂过叶片上的绒毛,像在触碰什么珍贵的物件。

“这艾草……”老夫人的声音带着迟疑,“是按‘那个法子’采的?”

春桃被问得一愣,支支吾吾说不出话。石砚之突然从猴子身上跳下来,抱着老夫人的胳膊傻笑:“祖母……腿疼……煮……”他指着艾草,又指了指老夫人的腿,含糊不清地比划着。

石老夫人的眼眶突然红了。她摸着石砚之的头,声音发颤:“你还记得……你祖父以前就是这么给我采艾草的?”

苏绾卿的心猛地一跳。原来石老夫人的丈夫也懂医?

她正想走出去,却被身后的石长禄拽住了胳膊。管家的手像铁钳似的,捏得她骨头生疼:“好啊!你竟敢撺掇丫鬟去讨好老夫人,想翻身不成?”

“放手!”苏绾卿用力挣开,袖中的碎瓷片硌得掌心发疼,“我是来给老夫人送药的,有何不妥?”

“送药?”石长禄冷笑,抬脚就要踹翻艾草篮子,却被石老夫人厉声喝止:“长禄!”

老夫人拄着拐杖站在台阶上,银丝般的头发在晨光里泛着白,眼神却锐利得像把出鞘的刀:“谁让你对她动手动脚的?”

石长禄的脚僵在半空,脸上一阵青一阵白:“老夫人,这丫头心机深,怕是想……”

“我看她比某些人懂事多了。”石老夫人打断他,目光落在苏绾卿身上,带着审视,“你进来,我倒要问问,这艾草是怎么回事。”

苏绾卿跟着老夫人进了内室。房间里弥漫着淡淡的檀香,墙上挂着幅石榴花图,笔触与柳氏遗物上的如出一辙。她刚站定,就见老夫人指着窗边的小凳:“坐。”

“谢老夫人。”她坐下时,余光瞥见妆台上的银梳,梳齿间缠着几根灰白的头发,红绳突然发烫——眼前闪过年轻的石老夫人坐在镜前,柳氏正为她梳头,两人笑着说:“等砚之长大了,就让他娶个会采艾草的姑娘。”

原来柳氏与石老夫人早就相识。

“你怎么知道这艾草能治腿疼?”老夫人呷了口茶,目光落在她的篮子里,“这草要在卯时带露采,还要用石榴叶裹着阴干,寻常人是不知道的。”

苏绾卿指尖摩挲着竹篮的纹路,声音放得轻柔:“家母以前也腿疼,是位老郎中教的法子。她说艾草性温,能驱寒邪,再配上石榴根煮水,效果更好。”

她故意提起石榴根,果然见老夫人的手指猛地收紧,茶盏在托盘上磕出轻响。

“你母亲……”老夫人的声音低了些,“她娘家是青州沈氏?”

“是。”苏绾卿点头,腕间的红绳突然剧烈发烫,眼前炸开段尘封的记忆——

二十年前的青州老宅,年轻的柳氏正将包好的艾草递给石老夫人:“婶娘放心,这法子肯定管用。等我嫁给仲山哥哥,天天给您采艾草。”石老夫人握着她的手,眼里满是慈爱:“好孩子,委屈你了,要不是苏员外……”

记忆在柳氏的眼泪里中断。苏绾卿捂着心口,才发现自己的眼眶也湿了。原来柳氏与石父是青梅竹马,石老夫人早就认她做了侄媳,只是造化弄人。

“难为你还记得这些。”石老夫人叹了口气,从妆盒里取出支银簪,簪头雕着朵饱满的石榴,“这是你母亲当年落在我这儿的,你拿着吧。”

银簪的流苏扫过苏绾卿的手背,红绳突然与簪子相吸,发出细微的嗡鸣。眼前闪过柳氏戴着这簪子的画面,她正对着石父笑,阳光落在她鬓边,石榴花簪折射出细碎的光。

“老夫人……”苏绾卿攥紧银簪,指尖微微发颤。

“罢了。”石老夫人摆摆手,目光落在她腕间若隐若现的红绳上,眼神复杂,“你既懂些医理,往后就常来我院里坐坐,陪我说说话也好。”

这正是苏绾卿想要的。她要的不是怜悯,是能在石家自由走动的权力,是能查清石父死因的机会。

从正厅出来时,石长禄正堵在月亮门后,三角眼瞪得像要吃人。苏绾卿没理他,径直往柴房走,银簪在袖中泛着微凉的光,像老夫人那句没说出口的承诺。

“你以为讨好了老夫人就能翻身?”石长禄追上来,声音淬着毒,“别忘了,你是苏员外典给石家的,生死都由我们说了算!”

苏绾卿突然停下脚步,转身望着他,嘴角勾起抹极淡的笑:“管家这话错了。我是个人,不是物件,谁也不能说了算。”

她的眼神清亮得像山涧的泉水,却带着股让石长禄莫名发怵的力量。他张了张嘴,竟一时说不出话来。

柴房的门虚掩着,石砚之正蹲在那根木架旁,用炭笔在地上画着什么。见苏绾卿进来,他立刻把画纸往草堆里塞,脸上却沾着炭灰,活像只偷了墨的猫。

“画什么呢?”苏绾卿故意逗他,伸手去抹他脸上的灰。指尖刚触到他的脸颊,腕间的红绳突然与他指尖的红影相缠,眼前闪过张地图——上面标着石父坠崖的路线,鹰嘴崖下有个不起眼的山洞,旁边写着“账本?”。

“没什么。”石砚之把画纸藏得更深,从怀里摸出个油纸包,里面是块热腾腾的桂花糕,“祖母赏的,分你半块。”

桂花糕的甜香混着炭灰的味道,竟意外地好闻。苏绾卿咬了口,软糯的糕点在舌尖化开,红绳的灼痛渐渐散去:“老夫人答应让我自由走动了。”

石砚之的眼睛亮了亮:“那我们可以……”

“去找山洞。”苏绾卿接过他没说完的话,把银簪放在木架上,“老夫人说这簪子是我母亲的,我总觉得它能帮我们找到什么。”

银簪的底座与木架的凹槽严丝合缝,像是特意为它设计的。就在簪子放稳的瞬间,木架突然发出“咔哒”声,侧面弹出个暗格,里面放着个泛黄的信封。

信封上没有署名,只画着朵石榴花。苏绾卿拆开时,指尖微微发颤——里面是张药方,字迹娟秀,正是柳氏的笔迹,药方的背面却用另一种笔迹写着行小字:“鹰嘴崖下,石中藏账,小心长禄。”

是石父的字!

“他果然把账本藏在山洞里。”石砚之的声音带着压抑的激动,指尖拂过那行小字,“我就知道父亲不会那么容易死。”

苏绾卿将药方折好藏进袖中,腕间的红绳突然发烫,眼前闪过石长禄的脸,他正对着个黑衣人道:“……那丫头最近总往老夫人院里跑,怕是发现了什么……要不要提前动手?”

黑衣人摇摇头:“等祭祖过后,一并处理。太子那边催得紧,不能出岔子。”

祭祖就在三日后。

苏绾卿望着石砚之,他正用炭笔在药方背面画山洞的草图,鼻尖几乎要碰到纸页。晨光透过柴房的破窗,在他脸上投下细碎的光斑,与前世石锁趴在桌上算逃跑路线的模样,渐渐重合。

“三日后,”她轻声说,声音里带着前所未有的坚定,“我们必须找到账本,然后离开这里。”

石砚之抬起头,眼里的光比阳光还要亮。他从怀里摸出个小小的香囊,塞进她手里——里面装着晒干的石榴花,香气清冽,与柳氏最爱的那款香粉味道一模一样。

“这个给你。”他的耳朵有点红,“石长禄的人鼻子灵,这味道能遮住你的气息。”

苏绾卿攥紧香囊,指尖传来布料的柔软,和香囊里那颗小小的硬物——是枚铜钱,与柴房里找到的那枚“永宁三年”的,一模一样。

原来他早就准备好了。

离开柴房时,石老夫人的丫鬟来传话,说让苏绾卿去给她捶腿。路过花园时,她看见石长禄正把春桃堵在假山下,手里拿着根藤条,像是要动手。

“管家这是又在罚人?”苏绾卿走上前,声音不大,却足以让石长禄停手。

石长禄冷哼一声,把藤条往地上一扔:“这丫鬟笨手笨脚,打碎了老夫人的茶盏,该罚!”

春桃吓得浑身发抖,眼泪在眼眶里打转。苏绾卿摸出那支石榴银簪,往石长禄面前一晃:“老夫人刚赏了我这支簪子,说让我以后多照看着点下人。打碎茶盏而已,我替她赔就是了。”

石长禄的目光落在银簪上,脸色变了几变。这簪子是老夫人的心爱之物,能随便赏人,说明这丫头在老夫人心里的分量,远比他想的重。

“既然是老夫人的意思,那就算了。”他最终还是松了口,狠狠瞪了春桃一眼,转身走了。

春桃扑通跪在地上,给苏绾卿磕了个响头:“谢姑娘救命之恩!”

“起来吧。”苏绾卿扶起她,把那支银簪往她手里一塞,“这个你拿着,以后石长禄再敢欺负你,就说是老夫人赏的。”

春桃捧着银簪,眼泪掉得更凶了,哽咽着说不出话。苏绾卿望着她颤抖的肩膀,忽然想起前世那个总偷偷给她塞红薯的哑女——后来那姑娘为了掩护她逃跑,被何老三打死了,手里还攥着半块没吃完的红薯。

“以后跟着我,”苏绾卿轻声说,声音里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温柔,“我不会让你再受欺负。”

夕阳把她们的影子拉得很长,春桃手里的银簪折射出细碎的光,像落在地上的星星。苏绾卿知道,她要借的不仅是石老夫人的慈心,更是这些被压迫者的力量——就像前世在石榴屯,那些被拐卖的女子最终拧成一股绳,才砸开了那道困住她们的枷锁。

三日后的祭祖,将是她们与石长禄的第一次正面交锋。但这一次,她不再是孤身一人。

回到西厢房时,窗台上的那盆石榴枯枝,不知何时又冒出了片新叶,嫩绿的颜色在暮色里,像颗倔强跳动的心脏。苏绾卿摸了摸腕间的红绳,那里的温度刚刚好,像有人在她手背上,轻轻呵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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