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夫人坐主位，一身淡青色中式长衫，精神头十足，一手把着茶杯，一手在椅扶上轻点，眼皮都没抬一下。
沈婉刚走到门口，所有人的目光就都落了过来。
不，是审视。
她穿的不华贵，但那身素白长裙利落干净，站那不卑不亢，谁都挑不出刺。沈伯在前头引着她，“老夫人叫您来，是有事交代。”
“婉儿给老夫人请安。”
她说话干脆利落，行了一礼，就安静地站在一旁。
沈老夫人这才抬起头，嗯了一声，开口道：“婉儿坐我旁边。”
这一句，把整个屋子压的一片死寂。
她身边那把椅子，可是管家许绍齐坐了十多年的位置。现在被一个旁支女娃子给抢了，现场没人敢吭声，可气压低的惊人。
许绍齐只顿了下，就站起来，微微低头，“我去后头站着。”
沈婉也不客气，走过去坐下，手放膝上，背打的笔直。她知道，这不是荣宠，是投身旋涡的第一步。
老夫人环视一圈，缓缓开口：“沈凌那事，我知道了。”
没人说话。
“沈家要传下去，靠的是血脉，也是规矩。”
“规矩不能坏。可人，也不能真打死了。”她这句话，分不清是在骂谁。
沈仲山在她左边，眉毛轻轻一挑，“娘的意思是，我下手太重？”
“你问问沈思思哭成什么样了。”老夫人不看他，“儿子不是棍棒生的。”
“是他当众羞辱张家千金。”沈仲山冷声，“不是调皮，是惹祸。”
“那你怎么不说，是你安排他去相亲？”老夫人一句顶回来，“逼他娶张家的人，是为了谁的盘子？你跟张家联手，我不管，但你把自家儿子当棋子，出了事还要他来背？”
这话，说的沈仲山也没回嘴。
沈婉安静地坐在那，边听边理线索——张家、婚约、沈凌……沈家背后牵的是更大的盘子。这场打人风波，根子在于家族联姻失败后如何布局。
老夫人突然转向她。
“婉儿，你怎么看？”
屋里一瞬安静下来。
沈仲文眯了下眼，罗佩芝轻轻抽了口气，全场人都盯着这个突如其来的小角色。
沈婉站起来，不慌不忙道：“婉儿只是个小辈，本不该置喙长辈之事。但家是长辈定规，小辈也需听的明白。”
她扫了一圈，继续道：“若沈三少真要忤逆，婉儿也不认。但若有人借‘忤逆’之名，行打压之实，婉儿不敢认同。”
这话说的漂亮，没指名道姓，但分明句句在点人。
她顿了顿，又说：“婉儿只是觉的，沈家的事，不能让外人来评。”
沈老夫人一笑，拍了拍椅子扶手，“好，你这话，我爱听。”
她一拍定音，沈仲山脸色更冷了，许绍齐站在后面低着头，也不知心里打了多少算盘。
老夫人看了一圈，“今早叫大家来，就是为了这事。”
“张家人放了话，意思是这门亲事断了，他们会另择他人。”她语气平稳，“你们觉的，这事，谁该负责？”
罗佩芝立马道：“三少太任性，没家教……”
沈仲文附和：“不管三少怎么想，这事闹出去，影响的是沈家脸面。”
沈婉低头喝了一口茶，没吭声，但心里已经记下——这些人，一个比一个急着把沈凌往死里踩。
老夫人突然看向她：“婉儿，你说说，沈凌的病，能不能养好？”
沈婉知道，这不是问病，是问“值不值的保”。
她抬头：“沈凌脾气是犟了点，但他没疯。他要疯了，不会那么忍。”
“忍？”沈仲文冷哼，“你说他忍？你是看他跪着不动，觉的他孝顺？”
“我是看他挨完打，还能自己走进祠堂。”沈婉反驳一句，“不是孝顺，是不想让别人看到他脆弱。”
“你怎么知道的？”罗佩芝不阴不阳问了一句。
沈婉看她一眼：“因为我陪他去的。”
屋里鸦雀无声。
老夫人脸上那点沉色，瞬间消了不少。
“婉儿，跟我讲讲，他现在怎么样？”
“伤不轻，我给他包了伤。他不说疼，也不喊叫。但他晚上怕自己睡着，把药箱抱在身边。”沈婉说完这句，坐下。
这话一落，连最凉薄的都沉默了两秒。
沈仲山面无表情，“这不是证明他懂事，这是你在替他说情。”
沈婉站起来，“我说的不是情，是事实。情这个字，我不懂。”
这话一出，连沈伯都抬了下头。
老夫人点头：“我听明白了。”
她看向沈仲山，“你儿子留着吧。张家那边，我自己去说。你要真想联姻，不缺人选，沈家也不缺能联的家。”
“那孩子，现在只有婉儿能近的了身。你不管，我来。”
说完，她站起来：“散了。”
她先走出去，沈伯紧跟其后。
屋里气氛凝成一锅粥。
沈婉却淡定地走出去，脚步不疾不徐，像从这屋里拿了什么重要的东西。
她确实拿了。
这一仗，她打赢了第一场真正的明面权力牌局。
而这，仅仅只是开始。
沈婉从主楼出来时，天已经大亮。
但她没回厢房，而是径直往后院兰园那边去了。
老夫人把话撂下后，整个沈家表面是风平浪静，实际上各房都在暗地里掂量她这个旁支的份量。沈婉很清楚，老夫人护了她一次，不等于能护一辈子。她的自己把局面攥到手里。
兰园是个安静的地方。沈婉站在那盆“一点红”前头看了好一会儿。
这兰花原本快死了，前些日子她给挪了地方，改了养法，几天过去，叶子果然慢慢立起来了。现在老夫人每天早晨都的来转一圈。
“沈小姐。”沈伯不知道什么时候过来了，语气还是一贯的冷淡规矩，“老夫人叫您过去。”
沈婉点头：“知道了。”
到了老夫人房里，老夫人没废话，开门见山：“兰园的账，你来管。”
沈婉不意外。
她只是应了一声：“听您的。”
老夫人看了她一眼：“这些年，那群人糊弄我够久了。”
“园子的钱，花了多少？花在哪？死的兰花多少？换的有几批？查清楚，给我个数。”
沈婉低头：“好。”
老夫人挥了挥手：“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