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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地底溶洞,时间失去了意义。

只有岩浆池暗红的光芒规律地明灭,以及岩壁上幽蓝苔藓散发的冷光,勾勒着这片百家废墟亘古的死寂。陈皮盘膝坐在一尊相对完好的墨家机关造物残骸旁,布满污垢的手指在冰冷坚硬的金属表面缓慢而坚定地移动着。

他指尖萦绕着一层极其微弱的、近乎透明的灵光,那是他以言种为引,强行调动体内尚未完全炼化的天晶灵气,模拟着机关关节处残存符文的灵力流转频率。每一次指尖划过符文凹槽,都伴随着识海言种的一次微弱震颤,心神高度集中,如同在悬崖峭壁上行走。

“嗡…滋啦…”

“嗡……”

金属关节处残留的符文,随着他的指尖,时明时暗地闪烁着,发出细微的、如同电流过载般的杂音。失败了无数次,金属手臂只是偶尔极其僵硬地抽搐一下,如同垂死的巨兽无意识的痉挛。

汗水沿着陈皮枯瘦的脸颊滑落,滴在冰冷的金属上,瞬间蒸发。识海的疲惫和经脉中灵气强行调用的滞涩感不断袭来。但他眼神专注,没有丝毫气馁。青泥镇倒卖药渣,眼力就是本钱。他能分辨出哪些符文回路是主干的“筋”,哪些是辅助的“络”,哪些是彻底损毁的“死结”。

“这根‘筋’断了…得绕过去…用旁边这条副回路代替…”

“这里的频率不对…太急了…得像哄李屠夫那样,慢点火候…”

“这截‘骨头’锈死了…得先‘活血化瘀’…”

他口中念念有词,用的是最粗鄙的市井俚语,解的却是墨家失传的机关秘术。指尖的灵光如同最灵巧的绣花针,引导着微弱却精纯的灵气,小心翼翼地绕过断裂处,激活替代的符文,一点点疏通着灵力淤塞的“关节”。

渐渐地,那巨大的金属手臂关节处的闪烁变得稳定起来,刺耳的杂音也消失了。随着陈皮指尖最后在一个核心符文节点上轻轻一按——

“嗡——!”

一声低沉而有力的嗡鸣响起!那截巨大的、布满锈迹和伤痕的金属手臂,猛地抬离了地面寸许!五指张开又握拢,发出一阵令人牙酸的金属摩擦声!虽然动作依旧僵硬迟缓,关节处火星四溅,但它……动了!

成了!

陈皮眼中爆发出难以抑制的狂喜!他猛地站起身,背脊因激动而微微颤抖。这不仅仅是修复了一截残臂,这是他凭借自己的“眼力”、对灵气(天晶)的粗糙运用、以及那枚歪打正着的言种,生生“撬动”了墨家机关术的冰山一角!这证明了,他这条路……走得通!

就在这时!

“轰隆——!!!”

一声沉闷的巨响,伴随着剧烈的震动,猛地从溶洞上方传来!碎石簌簌落下,砸在岩浆池中溅起暗红的浪花。

陈皮脸上的狂喜瞬间凝固,眼神锐利如刀,猛地抬头望向震动传来的方向——那是他坠落下来的裂缝通道所在的方位!

有人来了!而且,在强行轰击通道!

他立刻熄灭指尖灵光,巨大的金属手臂失去支撑,轰然砸落在地,发出一声闷响。他如同受惊的狸猫,飞快地窜到一堆巨大的法家石碑碎片后面,屏住呼吸,将身体缩进最深的阴影里,只露出一双锐利的眼睛,死死盯着裂缝入口。

怀中的槐树枝微微震颤,传递来一丝警惕的波动。龟甲碎片冰凉依旧,骨笔沉寂。

震动和轰鸣持续了十几息,才渐渐停歇。紧接着,一阵杂乱的脚步声和交谈声,伴随着几道灵光闪烁,从被轰开的裂缝通道中传来。

“呸!这鬼地方,通道塌得真结实!”

“小心点!噬光渊薮深处,什么鬼东西都可能冒出来!”

“刚才的动静…似乎就在下面!快!别让宝贝跑了!”

五道人影,略显狼狈地钻出了裂缝通道,出现在溶洞边缘。

为首一人,是个穿着锦缎长袍、手持一柄玉骨折扇的年轻公子,面皮白净,眼神倨傲,周身灵力波动在“见性”后期,气息却有些虚浮,显然是靠丹药堆砌上来的。他身后跟着四个劲装护卫,两人持刀,气息剽悍(见性中期),一人背负长弓,眼神锐利(见性中期),还有一人则是个留着山羊胡、眼神精明的瘦小老者,手里托着一个不断转动的青铜罗盘(见性后期,阵法师?)。

“咦?这地方…”锦袍公子哥用折扇掩住口鼻,嫌弃地扇了扇硫磺味,“好重的浊气!不过…这灵气倒是不弱。”他目光扫过溶洞,当看到岩浆池另一侧那片残破的百家遗迹时,眼中瞬间爆发出贪婪的光芒!

“墨家机关?!阴阳星盘?!还有…法家律碑?!”他身后的瘦小老者失声惊呼,捧着罗盘的手都在颤抖,“少爷!是上古诸子百家失落的遗迹!大机缘!天大的机缘啊!”

“哈哈哈!天助我也!”锦袍公子哥仰天大笑,折扇一收,指着那片遗迹,意气风发,“都给本少爷搜!值钱的!带字的!尤其是功法玉简!通通带走!本少爷重重有赏!”

四个护卫轰然应诺,眼中也闪烁着兴奋的光芒,立刻分散开来,朝着遗迹扑去。那阵法师老者则捧着罗盘,激动地走向观星台的浑天仪残骸。

躲在石碑碎片后的陈皮,心中暗骂一声晦气。是“流云城”赵家的人!这锦袍公子哥他之前在云台集远远见过,是流云城城主赵天霸的独子赵元吉,出了名的纨绔恶少,仗着家世和几个护卫横行霸道。没想到他们也追到这里来了!

不能让他们发现!更不能让他们带走这里的“书”!

陈皮的大脑以前所未有的速度运转。硬拼?对方五人,实力都不弱,尤其是那个阵法师老者,气息深沉。自己重伤初愈,虽修复了机关臂,但只是唬人的空架子。唯一的依仗…是这片地底废墟的环境,和他刚刚“领悟”的那么一点点…东西。

他目光扫过那些兴奋搜寻的护卫,扫过激动抚摸着浑天仪的老阵法师,最后落在那个站在岩浆池边,摇着折扇、一脸得意、仿佛遗迹已是他囊中之物的赵元吉身上。

人心…破绽…

一个计划瞬间成型!比之前更加大胆,更加…不要脸!

就在一个持刀护卫兴奋地想要撬下一块刻满符文的墨家机关核心构件时——

“嗤……”

一声极其轻微、带着浓浓不屑的嗤笑声,突兀地在空旷的溶洞中响起,清晰地传入每个人的耳中。

谁?!

所有人动作瞬间一僵!猛地转头,警惕地望向声音来源——那堆巨大的法家石碑碎片。

只见一个衣衫褴褛、满身血污、如同刚从地狱爬出来的乞丐般的身影,慢悠悠地从石碑后面转了出来。他一只手随意地搭在冰冷的石碑刻痕上,另一只手掏着耳朵,脸上挂着一种混合着怜悯和嘲弄的古怪笑容,眼神却亮得惊人。

正是陈皮!

“啧啧啧…”陈皮摇着头,声音嘶哑,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在溶洞中回荡,“赵大少爷是吧?带着几条忠犬,跑到这鸟不拉屎的地方…捡垃圾来了?”

“放肆!”

“哪来的乞丐!找死!”

两个持刀护卫瞬间大怒,刀锋指向陈皮,杀气腾腾。

赵元吉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和对方那极度轻蔑的态度弄得一愣,随即勃然大怒,折扇指着陈皮:“哪来的下贱胚子!敢对本少爷不敬?给我剁了他喂岩浆!”他根本没把眼前这个气息微弱(陈皮刻意收敛)、狼狈不堪的乞丐放在眼里。

“慢着!”陈皮猛地抬手,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训斥口吻,目光却锐利如针,直刺赵元吉,“赵元吉!你爹赵天霸也算一方豪强,怎么就生了你这么个有眼无珠、不识真宝的蠢货儿子!”

这一声呵斥,如同惊雷!不仅赵元吉被骂懵了,连他身后的护卫和老阵法师都愣住了。

陈皮不给对方反应时间,手指猛地指向赵元吉脚下,岩浆池边缘一块不起眼的、布满蜂窝状孔洞的暗红色石头,厉声道:“睁开你的狗眼看清楚!你踩着什么?!”

赵元吉下意识地低头看去。

“此乃‘地火炎心髓’!”陈皮声音斩钉截铁,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权威”,“万年地火精粹所凝!指甲盖大小,就足以让寻常火焰化作焚城烈焰!是炼制顶级火系法宝、淬炼火灵根的绝世奇珍!你爹要是知道你一脚踩在上面,还当它是垃圾,怕是要气得从流云城杀过来抽死你!”

地火炎心髓?!绝世奇珍?!

赵元吉的眼睛瞬间直了!呼吸都变得粗重起来!他身后的老阵法师也倒吸一口凉气,捧着罗盘快步上前,仔细端详那块石头,老脸激动得通红:“少…少爷!这…这蜂窝纹路…这隐晦的火灵波动…好像…好像真是古籍中记载的炎心髓特征啊!老朽眼拙!差点错过至宝!”

老阵法师的“权威认证”,瞬间让赵元吉和护卫们对陈皮的话信了八成!

赵元吉立刻像被烫了脚一样,猛地从那块“炎心髓”旁跳开,脸上贪婪与后怕交织,对着护卫吼道:“快!快把那块石头…不!把炎心髓给本少爷小心挖出来!用玉盒装好!别碰坏了!”

一个护卫立刻小心翼翼地扑过去挖石头。

陈皮嘴角勾起一丝不易察觉的冷笑。狗屁炎心髓!那不过是岩浆池边被硫磺气腐蚀得厉害、有点灵性的火山岩罢了!这老阵法师显然也是个半桶水,被他一诈就晕了头。

他目光扫过那个正要去拆墨家机关核心的护卫,再次开口,声音带着浓浓的嘲讽:“还有那个!说你呢!拿刀那个!”

那护卫动作一僵,疑惑地看向陈皮。

陈皮指着那尊被他“修复”了手臂的墨家机关残骸,痛心疾首地骂道:“蠢材!蠢材!这‘不动明王’机关卫,乃墨家守御机关中的上品!其核心并非那块符文板!而是整条手臂与躯干连接处的‘灵枢关节’!你撬走那块板子,这尊价值连城的机关卫就彻底废了!如同拔了牙的老虎!暴殄天物!赵家怎么尽招些没眼力的蠢货!”

价值连城?灵枢关节?

那护卫的手僵在半空,看向残骸关节处那些复杂精密的符文,再看看陈皮那言之凿凿、痛心疾首的模样,一时间竟不敢下手了。赵元吉和老阵法师的目光也立刻被吸引过去,眼神火热。

陈皮心中冷笑更甚。他不再理会那边,目光转向那个激动抚摸着浑天仪的老阵法师,声音陡然变得森冷:“还有你!老东西!别摸了!再摸下去,你这条老命就没了!”

老阵法师浑身一僵,惊愕地看向陈皮。

陈皮指着浑天仪上几处极其细微、如同蛛网般的裂痕,声音如同宣判:“此乃‘阴阳浑天仪’!沟通星辰,引动阴阳二气!但其核心早已受损,内部阴阳二气失衡,如同即将爆裂的火药桶!你刚才注入灵力探查,已经引动了内部紊乱的星力!若再强行触动,嘿嘿…”他发出一声令人毛骨悚然的冷笑,“阴阳逆冲,星力反噬…砰!方圆十丈,化为齑粉!你这把老骨头,怕是连渣都剩不下!”

老阵法师脸色瞬间惨白如纸!他刚才确实注入了一丝灵力探查,此刻被陈皮一说,再仔细感应那浑天仪内部…似乎…真的隐隐有一股躁动不稳的气息?!他吓得魂飞魄散,触电般缩回手,连连后退,看向陈皮的眼神充满了惊惧和后怕!

赵元吉也听得心惊肉跳,看向那浑天仪的眼神从贪婪变成了忌惮。

三言两语!陈皮如同一个洞悉一切、手握生杀大权的判官,将赵元吉五人玩弄于股掌之间!真真假假,虚虚实实,利用他们的贪婪、无知和恐惧,成功阻止了他们破坏遗迹,更在他们心中树立起了一个神秘莫测、深不可测的“高人”形象!

赵元吉看向陈皮的眼神彻底变了,之前的轻蔑和愤怒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惊疑、忌惮,甚至…一丝敬畏?他强作镇定,抱拳道:“这位…前辈?敢问高姓大名?方才多有得罪,还请前辈海涵!不知前辈在此清修,我等…”

陈皮背着手,下巴微抬,做足了世外高人的派头(虽然形象惨不忍睹),眼神睥睨地扫过赵元吉五人,淡淡开口,声音带着一丝疲惫和沧桑:

“名字?不过是个代号。老夫在此,只为镇压此地残存的焚劫怨煞,守护先贤遗泽。”他顿了顿,目光落在赵元吉脸上,带着一丝“悲悯”,“尔等小辈,无知闯入,惊扰此地清静,已是大罪。念在初犯,速速离去。此地凶险,非尔等福地。再敢妄动一草一木…哼!”

一声冷哼,如同重锤敲在赵元吉心头。他想起“炎心髓”旁的警告,想起“不动明王”的珍贵,想起浑天仪的反噬,再想到对方能无声无息出现在这鬼地方…哪里还敢有半分怀疑?

“是是是!晚辈无知!惊扰前辈清修!罪该万死!这就走!这就走!”赵元吉额头冷汗涔涔,连连作揖。对着护卫吼道:“还愣着干什么!放下东西!快走!”他连那块“炎心髓”都不敢要了。

四个护卫如蒙大赦,赶紧放下手中的东西。老阵法师更是战战兢兢,看都不敢再看浑天仪一眼。

五人如同丧家之犬,在陈皮那“高深莫测”的目光注视下,仓惶地钻进裂缝通道,消失不见。溶洞中,只剩下岩浆池翻滚的咕嘟声和陈皮自己擂鼓般的心跳。

直到脚步声彻底消失,陈皮紧绷的身体才猛地一松,背靠着冰冷的石碑滑坐下来,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冷汗早已浸透了破烂的衣衫。

“妈的…吓死老子了…”他低声骂了一句,脸上却露出一个混合着后怕和极度兴奋的笑容。

舌战群修?不,这是“诈”退群蠢!靠的是洞察人心的眼力,捏造“真宝”的胆气,还有那一点点刚偷学来的、唬人的“专业术语”!

他挣扎着爬起,走到那块被当成“地火炎心髓”的火山岩旁,一脚将它踢进岩浆池,看着它瞬间被暗红的熔岩吞噬。

“陈皮…陈皮…”他咀嚼着自己的名字,眼中闪烁着市井之徒特有的狡黠光芒,“这名字…以后在苍岐山外围,怕是要有点意思了。”

他转身,目光再次投向那片沉寂的百家废墟,眼神炽热。危机暂时解除,是时候好好“读书”了。他走向那尊被他修复了一臂的“不动明王”,一个更加大胆的计划在心中酝酿——或许,离开这地底深渊的路,就着落在这堆“破铜烂铁”身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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