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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陆寻在帐篷里生起炭火,铜壶里的水“咕嘟咕嘟”翻涌,白雾裹着松木香漫过茶盏碎片。

他盯着掌心的裂纹——那些细如发丝的冰裂里,泛着幽蓝的光,像把被揉碎的星空塞进了瓷片里。风掀起帐篷帘的一角,雪粒子打着旋儿钻进来,落在茶盏碎片上,发出细碎的“簌簌”声,像极了十年前那个雪夜。

“这盏茶盏,是我师父周鹤年用命烧的。”

茗烟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带着雪粒沾湿的清冽。她倚着帐篷门,腕间的茶藤手串垂在身侧,菩提子原本是浅褐色,此刻却泛着极淡的红,像被血浸过又晾干的痕迹。她走过来时,雪粒沾在月白棉袍的裙角,每一步都轻得像怕惊醒什么——仿佛一用力,就会碰碎这满室的寂静。

陆寻抬头,看见她正用袖口擦拭碎片上的血渍。那血是暗红的,混着茶渍,在碎片上晕开模糊的纹路——仔细看,竟是“茶烟不灭”四个字。她的指尖停在“灭”字最后一笔,睫毛轻颤,像被雪粒子挠了心尖。

“您师父……”陆寻犹豫着开口,声音放得很轻,生怕惊碎了这满室的寂静。

“他走的那天,窑前的雪下得很大。”茗烟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茶盏碎片,声音像浸在雪水里的棉絮,“我蹲在窑边帮他添松枝,他突然说‘阿烟,你看这窑温’——那窑温烧了三天三夜,早该降了,可他却盯着温度计直笑。”

陆寻的呼吸一滞。他想起AI分析报告里的“窑温与星轨周期重合”,此刻终于明白,周鹤年不是在看温度,是在等一场与天地的约定。

“然后呢?”他问,声音不自觉地发颤。

“然后……”茗烟的喉结动了动,“山脚下来了群人,举着合同要买茶盏。他们说‘这破窑早该拆了,修观景台赚大钱’。师父把合同撕成碎片,扔在他们脚边。”她的指甲掐进掌心,渗出血珠,“有个穿西装的男人说‘老东西,你懂什么经济?这茶盏要是申遗成功,你拿的分成连房钱都不够’。”

陆寻想起第二章里那个西装男的冷笑,此刻终于拼凑出完整的画面:老人攥着茶盏站在窑前,身后是推土机的轰鸣,身前是资本的傲慢。

“师父说‘茶烟纹是魂,拆了窑,魂就散了’。”茗烟的声音突然哽住,“可他们不听,推搡着他往山下拖。我扑过去拉,可他们人多……”她的手指抠着茶盏碎片,指缝间渗出暗红的血,“师父被推下山崖时,手里还攥着半块茶盏。我抢过来时,他的手已经凉了。”

陆寻的喉咙发紧。他想起帐篷外轰鸣的挖掘机,想起泉眼方向暗红色的雪水——原来所有的“发展”,都是踩着这些“没用的魂”往上爬。

“他走那天……”茗烟的声音轻得像叹息,“攥着半块茶盏。我抢过来时,他的手已经凉了。他说‘阿烟,茶烟纹不能断’,然后就……”

她的话被一阵咳嗽打断。陆寻看见她的指缝间渗出暗红的血,血珠顺着茶盏碎片滴在信纸上——那是他今早随手放在桌角的便签,此刻竟被血浸透,晕开几行模糊的字迹。

“您又咳血了。”陆寻递过帕子。

茗烟扯过帕子擦嘴,却没接他的话。她盯着便签上的血渍,忽然笑了:“你看,连血都在帮我记。”

陆寻凑近看,血渍里竟浮出极淡的纹路——是茶盏的冰裂纹,是“茶烟不灭”四个字,还有半张模糊的人脸,像极了照片里那个穿灰布衫的老头。

“这是……”

“师父的脸。”茗烟的声音轻得像耳语,“他的魂儿在茶盏里,总爱凑过来看我。”

陆寻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茶盏碎片。阳光透过帐篷帘照进来,裂纹里的幽蓝泛着金芒——他这才发现,那些极细的金粉正随着呼吸的节奏轻轻晃动,像活了似的。

“您师父……”

“别问了。”茗烟突然打断他,将茶盏碎片塞进他掌心,“你拍的视频,能把今天的画面剪进去吗?就拍我擦茶盏的样子,拍这血渍里的纹路。”她的琥珀色眼睛里浮着层雾,“让那些坐在办公室里的人看看,茶烟纹不是死的,是活的。”

陆寻握紧茶盏碎片,掌心的温度透过茶藤手串传来。他想起今早AI程序的提示:“茶烟纹的呼吸频率与茗烟心率同步。”原来不是数据,是师父的魂儿在跟着茗烟的呼吸一起跳动。

帐篷外传来脚步声。老周掀帘进来,手里攥着张皱巴巴的纸:“陆先生,旅游公司的人又来了,说要和你谈谈‘合作’。”

“合作?”陆寻皱眉。

老周把纸拍在桌上:“他们说要投资你的纪录片,条件是你把茗烟的茶盏故事‘包装’一下——比如,说她是‘非遗传承人’,说茶盏是‘千年古窑’,还说……”他压低声音,“说你可以帮他们申请专利,赚大钱。”

陆寻的脸色沉下来。他想起先前那个穿西装的男人,对方眼中的贪婪像把刀,要把所有珍贵的东西都切成碎片,标上价格。

“我去见他们。”陆寻抓起外套,“你等我。”

“别去!”茗烟突然抓住他的手腕,“他们没安好心!”

“我知道。”陆寻反手握住她的手,掌心的温度透过茶藤手串传来,“但我得让他们知道,有些东西,不是钱能买的。”

他转身走出帐篷,雪粒子打在脸上,生疼。远处的挖掘机还在轰鸣,泉眼方向的岩缝里,渗出的雪水已经变成了暗红色——像血。

陆寻摸了摸胸前的相机,又摸了摸口袋里的茶盏碎片。他抬头看向雪山,云层里露出半轮月亮。月光下,茶盏碎片的幽蓝与雪山的白交相辉映,像极了师父信里画的“茶烟凝成‘阿烟’二字”。

“师父,”他轻声说,“我没让您失望。”

风卷着雪粒子掠过,吹起他的围巾。他听见远处传来泉水的呜咽,像是大地在哭。

(第三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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