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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自那日御花园偶遇太子并被“训诫”后,林微更是深居简出,几乎将“谨言慎行”四字刻在了脑门上。她去慈宁宫请安的时辰都刻意与太子平日可能出现的时辰错开,力求减少任何不必要的照面。

然而,树欲静而风不止。有些交集,并非她想避就能彻底避开。尤其当这交集涉及已故的忠烈将军沈巍时。

这日午后,林微正坐在窗下临摹字帖,试图让自己的笔迹更符合沈月凝以往的清秀风格,同时也是一种静心凝神的方式。挽秋悄步进来,神色略显凝重:“郡主,东宫遣人来了,说太子殿下有事垂询,请您去偏殿一见。”

林微执笔的手一顿,一滴墨汁落在宣纸上,迅速晕开。东宫?萧煜?他主动找她?所为何事?

一股莫名的紧张感攥住了她。她放下笔,定了定神:“可知是何事?”

挽秋摇头:“来的内侍口风很紧,只说是关于…关于已故沈将军的一些旧事,需向郡主核实一二。”

父亲的事?林微的心稍稍落下些许,但随即又提了起来。公务?这理由冠冕堂皇,她无法推拒。但与萧煜单独打交道,于她而言,不啻于一场需要高度警惕的考验。

她迅速整理了一下衣着发髻,确保无不妥之处,深吸一口气,对挽秋道:“走吧。”

东宫偏殿不似正殿那般威严肃穆,陈设却依旧典雅大气,透着储君的尊贵与品味。殿内弥漫着淡淡的书墨清香和一种冷冽的檀香,与萧煜给人的感觉如出一辙。

林微垂首步入殿内,依礼参拜:“臣女月凝,参见太子殿下。”

“免礼。”萧煜的声音从书案后传来,平淡无波,听不出任何情绪。他并未起身,手中似乎正拿着一份卷宗或是书信。

林微起身,依旧垂眸敛目,恭敬地立于下首,与他保持着足够的距离。她能感觉到他的目光在她身上停留了一瞬,如同冰冷的尺子丈量而过。

“今日唤你前来,是为公务。”萧煜开门见山,语气公事公办,“兵部核查旧档,发现沈将军生前有一份关于西北边军布防调整的札记副本未曾归档,内容涉及一些旧部调动细节。听闻这份札记的原稿,沈将军曾带回家中批注,或许…郡主可曾见过?或知其下落?”

他的语速平稳,用词精准,完全是一副处理政务的口吻,没有丝毫拖泥带水,也听不出任何私人感情。

林微心中迅速权衡。父亲确实有将一些不甚紧要的文书带回家处理的习惯,但具体是否有这份札记,沈月凝的记忆十分模糊。她不能肯定,更不能胡乱指认。

她略作思索,谨慎答道:“回殿下,父帅生前确有时会将公务带回家中。然臣女年幼,父帅从不允臣女翻看军政文书,亦不会与臣女谈及此类事务。故而对于殿下所言札记,臣女并无印象,亦不知其下落。”回答得滴水不漏,既陈述了事实,也彻底撇清了自己的干系。

萧煜似乎并不意外这个答案,只是继续问道:“那沈将军平日处理此类文书,通常在何处?书房?或是另有密室、暗格?”

这个问题更为敏感。林微心头一紧,面上却依旧平静:“父帅的书房,臣女虽可进入请安,然其书案、柜阁皆有机括,非父帅本人或得其允许,旁人无法开启。父帅殉国后,书房已被朝廷派人查封清点,若有札记,当时应已被取走。至于密室暗格…臣女从未听闻,亦不曾见过。”

她将责任推给了当初清点查封的人,合情合理。即便真有密室暗格,她一个“从未听闻”的闺中女儿,不知道也是正常。

殿内陷入短暂的沉默。萧煜的手指无意识地轻敲着桌面,发出规律的轻响,每一声都敲在林微紧绷的心弦上。她知道,他未必全信,但她的回答合乎逻辑,挑不出错处。

“嗯。”良久,他才淡淡应了一声,换了个方向,“沈将军麾下有一员副将,名叫周骁,勇猛有余,然性情略显急躁。沈将军生前似乎对其多有约束。你可知,沈将军通常是如何安抚或约束此类部将的?可曾听将军提起过相关之事?”

这问题看似闲聊,实则依然是在试探她对沈将军旧部及其管理方式的了解程度,或许还想从中推断沈将军的用人习惯乃至某些未见于明面的关系。

林微愈发谨慎,搜肠刮肚地回忆着碎片信息,字斟句酌地回答:“臣女惭愧,父帅鲜少在后宅谈及军务部将。臣女只依稀记得,父帅曾言,为将者,须知人善任,既要善用其勇,亦需以军纪、情理加以约束,恩威并施。至于具体如何行事…臣女实不知晓。周副将之名,臣女亦是首次听闻。”

她再次完美地扮演了一个对父亲军政事务一无所知的、标准的闺阁女子形象。回答冠冕堂皇,却毫无实质内容。

萧煜抬起眼,目光再次落在她身上。这一次,他的注视似乎比刚才更久了一些,带着一种审度的意味。他能感觉到,她回答得很快,几乎没有任何犹豫,条理清晰,态度恭顺,将所有可能涉及敏感信息的口子都堵得严严实实。

太过完美了。完美得像事先准备好的说辞。

曾经的沈月凝,若是被问及关于父亲的事,哪怕真的不知道,也会因为能和他多说几句话而显得雀跃或紧张,眼神绝不会如此平静无波,语气也绝不会如此平稳疏离。

她像是在自己周围竖起了一道无形的、光滑冰冷的墙,将所有试探和可能的接触都隔绝在外。

“哦?是吗。”萧煜的语气听不出是信了还是没信,他合上了手中的卷宗,似乎失去了继续问询的兴趣,“既如此,便罢了。本宫会令兵部再仔细核查。”

“是。臣女无能,未能替殿下分忧,惭愧。”林微立刻顺势说道,语气里带着恰到好处的歉意。

“无妨。”萧煜挥了挥手,示意问话结束,“退下吧。”

“臣女告退。”林微如蒙大赦,立刻行礼,动作流畅,没有丝毫迟疑。然后,保持着恭谨的姿态,一步步退出偏殿,直至转身离开,都未曾再抬头看萧煜一眼。

她的背影挺直,步伐平稳,却带着一股迫不及待想要逃离的意味。

萧煜坐在书案后,目光幽深地看着她消失的方向,指尖的敲击声停了下来。

沈月凝…

她似乎,是真的在竭力与他划清界限。用一种近乎完美的、无可指摘的恭顺与疏离。

是因为彻底死心了?还是因为…落水之后,真的换了一个人?

他眸色渐深,掠过一丝极淡的、连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探究与…不悦。

这种被彻底无视、彻底排除在外的感觉,于他而言,颇为陌生。

而快步走出东宫范围的林微,直到确认完全离开那道冰冷的视线,才缓缓放缓脚步,后背已然被冷汗浸湿。

每一次与萧煜的交锋,都像在刀尖上跳舞,耗神至极。

她成功划清了界限,但也清晰地感受到,那位太子殿下,绝非易与之辈。他的疑虑,似乎并未打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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