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双面医官
辰时的阳光透过太医院药庐的窗棂，落在摊开的《毒经残卷》上。苏婉儿指尖抚过泛黄的竹简，忽然触到一处凸起 —— 她小心拆开竹简的缠绳，一张折叠的素笺掉了出来。笺纸泛着冷光，是天机阁特有的 “水显纸”，她将指尖的体温覆在纸上，淡墨字迹缓缓浮现：“癸未重光，勿忘本心。”
纸页边缘，一枚浅褐色的梅花烙印格外刺眼 —— 那是师父苏承独有的标记。苏婉儿的手猛地攥紧素笺，指节泛白，十年前的记忆如冰锥般刺入脑海。
寒冬的乱葬岗，积雪覆盖着残肢与棺木。她才七岁，裹着破烂的单衣，蜷缩在一具薄棺旁，喉咙干得发不出声。一道黑影从雾中走来，蒙面的老者蹲下身，粗糙的手指抚过她冻得青紫的脸颊：“癸未之年，天机重启。你无名无姓，从今往后，代号‘梅影’。”
那是她第一次见到师父。接下来的十年，是无休止的苦训 —— 白天在暗室里背诵《毒经》《医典》，错一个字就会被灌下苦涩的 “醒神汤”，整夜无眠；夜晚被强行按在石床上，师父将淬毒的银针刺入她的经脉，再喂下解药，美其名曰 “练抗毒之体”；十五岁那年，她第一次执行暗杀任务，用易容术扮成侍女，将 “忘忧散” 掺入目标的茶中，看着对方七窍流血而亡时，师父在暗处说：“梅影，你没有心，也不能有心。”
最后一课，师父将一枚寸许长的铜钉塞进她的指缝，铜钉上刻着 “癸未” 二字，钉尾是朵小小的梅花：“若有朝一日，你对任务动心，便毁了它。但记住，毁钉之日，便是你暴露之时。”
“婉儿？” 药童的声音将她拉回现实，“沈少卿让你整理的‘寒心蛊’笔记，好了吗？”
苏婉儿回过神，桌上摊着她连夜写就的研究笔记，其中一页详细记录了 “癸未井” 的水源特性与符纸纹路，甚至标注了破解蛊毒的初步思路。她望着那页纸，眼前闪过沈砚的模样 —— 他在大理寺密室里专注验尸的侧脸，为陈婆落泪时眼底的悲悯，中了寒髓散后仍强撑着分析线索的倔强。
“我本该杀你……” 她喃喃自语，泪水滴落在笔记上，晕开墨痕。她点燃烛火，将那页纸凑过去，火焰舔舐着纸边，黑色的灰烬飘落在案上。
“你在烧什么？”
秦九的声音突然响起，苏婉儿手一抖，半截未烧完的纸落在地上。她慌忙去捡，却被秦九抢先一步拾起。焦黑的纸页上，“癸未井” 三个字仍清晰可见。
“这是‘寒心蛊’的关键线索，你为什么要烧了它？” 秦九的目光锐利如刀，“沈砚信你，把最核心的查案线索交给你，你就是这么回报他的？”
“我……” 苏婉儿张了张嘴，却不知如何解释。
“你师父是谁？” 秦九步步紧逼，“太医院里，只有你师父苏承能接触到《毒经残卷》，他是不是天机阁的人？你又是谁？”
苏婉儿的肩膀颤抖起来，泪水终于忍不住滑落。秦九将她带到沈府密室时，沈砚正对着星图沉思，见此情景，立刻起身：“怎么了？”
“问她！” 秦九将烧焦的笔记摔在案上，“她藏了线索，还烧了笔记！”
苏婉儿 “扑通” 一声跪倒在地，泪水模糊了视线：“我不是故意的…… 我本是天机阁的死士，代号‘梅影’。十年前被师父从乱葬岗捡回，教我医术毒术，就是为了让我刺杀你…… 可我见到你之后，我做不到……”
她抬起头，泪眼婆娑地望着沈砚：“我知道我是骗子，我身上流着天机阁的血，可我真的不想再做他们的刀了…… 若我把所有真相都告诉你，你会杀我吗？”
沈砚愣住了，他想起苏婉儿冒雨送蜡丸残片的夜晚，想起她为他包扎伤口时的专注，想起她偷拓《毒经残卷》时的冒险。秦九已经拔出了刀，刀尖指向苏婉儿的咽喉：“沈砚，她是天机阁的人！留着她，迟早是祸！”
“等等！” 沈砚上前一步，挡住秦九的刀。就在这时，苏婉儿的袖口滑落，一枚铜钉掉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 铜钉上刻着 “癸未” 二字，钉尾是朵梅花。
秦九的刀握得更紧了：“证据确凿，你还护着她？”
沈砚弯腰拾起铜钉，指尖摩挲着冰冷的金属。他凝视着苏婉儿颤抖的双手，那双手曾为他熬药解毒，曾为陈婆检查尸体，曾在偷拓残卷时小心翼翼。
“我信你的人，不信你的过去。” 沈砚的声音低沉却坚定，“从你选择不杀我，选择冒雨送证据，选择烧毁笔记隐瞒线索的那一刻起，你就不再是‘梅影’了。你是苏婉儿，是太医院的医官，是我们的同伴。”
秦九愣住了，苏婉儿也抬起头，泪眼朦胧地望着沈砚。过了许久，秦九缓缓收刀：“我信你的判断，但她若敢背叛，我第一个斩她。”
苏婉儿擦干眼泪，从怀中取出铜钉，走到烛火旁。铜钉在火焰中渐渐发红，她伸出手，狠狠将滚烫的铜钉捏碎，灼热的金属烫得她指尖冒烟，她却咬着牙不松手：“从今往后，再无‘梅影’，只有苏婉儿。”
夜色渐深，沈府药庐里，苏婉儿独坐案前。她从药箱最底层取出一个紫檀木小盒，打开后，里面放着一张泛黄的纸条 —— 那是师父十年前给她的 “最终任务令”，上面写着：“待‘辰星’觉醒，赐其‘忘忧’，令其沉梦，永不得醒。—— 天机阁・心宿敕”
她将纸条投入火盆，火焰吞噬着字迹，却仿佛烧不尽师父的声音。恍惚间，她看见师父站在火盆旁，黑袍在火光中摇曳：“婉儿…… 你真的以为，毁一枚铜钉，就能挣脱天机吗？”
火盆里的灰烬随风扬起，苏婉儿望着自己被烫伤的指尖，忽然明白 —— 她的挣扎，才刚刚开始。